昊衡居高臨下地俯視她:“……你一直在騙我,是不是?”
昊衡輕聲喃喃,眼中有癡狂相:“你從來都在騙我,從來都沒有愛過我,是不是?”
昊衡垂下頭,雙手用力,凝安脖頸幾乎要被掐斷掉。她說不出半句話,等到眼前有塊浮木出現,凝安手忙腳亂地抓住對方,才發現昊衡松開了手,很輕很柔地吻了吻她的唇角。
凝安推開他的臉,猛烈地咳嗽着,昊衡掐住她的下巴,瘋狂和她接吻,咬出了一口血水。
“孩子還活着,是不是?”
凝安心裡一顫:“死了。”
昊衡不願相信:“我們的孩子……”
“死了!沒有了!”凝安不知他在發什麼瘋,又說起這些陳年爛事,将他猛地推開,身上的縛神索不停響動着。
昊衡握緊縛神索,她的四肢無力攤開,他俯身而上。
“你的身子終于好了。”昊衡撫摸她,殘忍地說,“既然如此,再懷一個孩子吧。她們懷的,我不需要。我隻要……我們的孩子。我與阿凝的孩子。”
凝安無法抗衡,閉上眼,眼淚從眼角滑下去。
很痛。
眼淚滑過的痕迹很痛,身子也痛。
這夜過後,凝安才知曉,原來是寵妾瞞着昊衡丢了避子藥。寵妾原以為天帝陛下會高興,瞞着生出來,結果昊衡看見,臉色沉沉,隻說了一個字:醜。
他把孩子和寵妾都絞殺了幹淨,臉上沾滿了鮮血,面無表情。秩序不容踐踏,對昊衡來說,他建立的秩序,要在他完美掌控之下,若有秩序之外的東西出現,都不允許,都是錯誤,都要清除。
……
一日,凝安從辟星處收到一張來自西王母的信,上面是蒼甯的消息。
小家夥畢竟脫離母體,在三危山中掩去氣息孵化了一百年之久,西王母正是傳信來,小家夥有破殼迹象。
一百年啊……時光流轉,竟然整整一百年之久。
凝安慢吞吞将信紙吃掉,高興得肌膚都在顫抖。辟星善用化身,氣息無蹤無際,她拜托辟星将姬烨的金庫帶給蒼甯,這是她和姬烨給她的出生慶賀之禮。
辟星是瑞獸,沾染不得一絲邪祟污濁之氣,對災禍嗅覺靈敏,他化身為寝殿門前通常可見的石獅子,忽而看向天際,兩道兇氣盤旋在天際。
辟星對凝安道:“是梼杌與禍鬥……兇獸中,他們最愛戰争和災禍。大人,有不好的事情發生了。”
後來,那個幫她的小仙侍急急忙忙跑來,拉着凝安的手就要走。“娘娘,快走!您回三危山吧!”
可凝安身有縛神索,沒有昊衡解開,如何能走?
寝殿外,天空煨着一層淡淡的粉色,凝安往下望,人界鬼門打開,無數鬼影飛出鬼界,正在人界厮殺,為首的那團鬼氣,正在和昊衡纏鬥。
是姬烨!
小仙侍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了一把金斧子,一根根把縛神索鋸斷,拉着凝安啪嗒啪嗒往密道跑:“這裡,去!”
凝安:“你……你竟……”
“嘿嘿,我是鳥族哦,大人。”小仙侍撓撓頭,“很小的時候,我就很仰慕凝安上神呢。”
原來昊衡換的這批小小仙侍,正是鳥族千年一回比試大會選出來的精英,一批小小鳥兒懷揣着夢想來到神界,進入天帝的試煉場,叫他們互相殘殺。
勝利者成為天兵天将,替天帝馳騁戰場,失敗者身負重傷,痊愈後在神界當仙侍,用時間忘卻夢想,混沌度日。
小仙侍的翅膀骨頭早已爛掉,無法再飛,但一次被姬烨附身後,認出了姬烨,故而成為了隐秘的搭線者。
——姬烨夜晚與凝安相會時,正是附身在這名小仙侍的身上。
那柄金斧子,正是姬烨早就準備好的,叫凝安趁他們打鬥之時好得以重獲自由的東西。
“你的名字?”
小仙侍搖頭:“不必在意我。”小仙侍将凝安推入密道,急聲道:“去吧,大人。您現在可以飛了,您可以飛起來了!”
凝安握住他的手,一時語塞。
她轉過身在密道中奔跑。久居未動的身體虛弱無比,喉中溢出腥甜。
她在奔跑的喘息中發現自己在哭,也許是太過于激動,也許是難受,所有的情緒在身體中凝結成團,難以排解。
凝安笑了一聲。她忽然覺得好人是有好報的,忽然覺得善意是不需要理由的,在這一個短暫的時刻裡,她忽然就原諒了這個她愛過的世界。
等到眼前的光點閃爍着,搖晃着,終于得見一片天,她才發現自己真的可以飛在空中,自由地、暢快地,像一隻真正輕盈的鳥兒那樣飛到雲層之上。
她可以飛,她真的可以飛了!
可是——
凝安很快發現了生靈塗炭的場面。飛得越高,她便越能看見苦難。人界目及之處,赤紅之火蔽日,焦土蒸騰着腐臭和腥味,斷肢粘附在枯地之上,血肉模糊的手露出森森白骨。地平線傳來嬰兒斷斷續續的哭聲,旋即被撕成碎片,融進熾熱的戰火中。
高天上,天帝和鬼王的打鬥遮天蔽日。凝安張開翅膀,降落在人骨聳駭之地。
她獲取自由的第一件事,是去拯救她愛過的,憎恨過的世界。
那是青鸾與生俱來的執念。
也是她存在的證明。
……
神鬼大戰結束時,尊者晏長書協助天帝收伏鎮壓鬼王,耗費大量力量,後閉關修煉,不再出現。天帝一統三界,側妃凝安不忍天地萬物為刍狗,以青鸾之身化雨救蒼生,身形隕滅。
天帝痛極。為凝安修建墓房,在内吃睡百年之久。神界皆為天帝感到惋惜。
神鬼大戰結束二百年後,天帝聽聞在三危山有一孩童十分像凝安,趁着西王母遠遊之際,将蒼甯接往神界。
昊衡本以為,這就是他與凝安遺落在外的血脈,激動得想要好生養待,誰知他竟然發現,這是凝安與姬烨的孩子——是鳳鳥與青鸾的後裔!
昊衡忍無可忍。
為什麼!
為什麼凝安這樣愛姬烨!為什麼甯願以身救蒼生也不願意留在他的身邊!
為什麼欺騙他,他們曾有孩子!
為什麼要留下這個該死的孩子!!
為報複姬烨,昊衡欲用舊法貶蒼甯入鬼界,叫瑞鳥在鬼氣中受盡折磨,再惶惶死去。
她會得到和姬烨一樣——一模一樣的待遇。
隻是阿凝……
她長得好像你。
她長得好像你。
好像你。
……
過往的一切在蒼甯腦中走馬燈似的浮現。
蒼甯扶着疼痛的腦袋,從一張大床上醒來,身上有四條金色的縛神索,正以極其羞恥的姿勢躺着。
眼熟的地方,眼熟的束縛。
“你醒了。”
蒼甯一驚。
她擡頭望過去,這張床榻盡頭坐着的,正是一臉冰冷的昊衡。
千年過去,昊衡比蒼甯在時空之術看見的要更加沉冷。蒼甯無法掙脫縛神索,看見昊衡扯出了一個笑。
他伸手撫摸她的臉,扯出一個笑:“你和你母親長得很像,你知道嗎?”
蒼甯感到惡心極了,反手甩了他一巴掌:“别碰我!”
昊衡唇邊有血,高深莫測地回頭:“脾氣倒是像姬烨,叫我覺得惡心。”
蒼甯破口大罵:“不許你說我爹的名字!”
昊衡冷笑,慢條斯理地交疊着腿,與她拉開距離。
“也多虧了你,我倒是看了一出晏長書的好戲。”昊衡冷厲道,“我與他一樣,都非胎卵之生,他為何能叫你死心塌地?”
昊衡嗤笑道:“難道是蛇性本淫,能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