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她也仔細想過,此行的目的是去宿州賀壽,易知舟就算再急也得先将護送自己到宿州,而後才能快馬加鞭趕去隴西。她能做的,就是盡力替他争取時間。
果然,他的眼中閃過一絲難以名狀的情緒,驚訝,詫異,感動?
不等他開口。
元季瑤卻已施施然轉過身抱起小魚兒,語氣溫婉又輕快:''小乖乖,咱們回去吧。''
*
翌日。
九公主的車駕從惠城駛出,一路加速向西。
天氣越來越熱,在馬車裡悶坐一整日,一下車腿都是軟的。
松蘿困惑不已,前幾日在路上,隔一個時辰就會停下來休整一會,可這幾日不但進行的速度快了,連停歇的次數都少了。
久而久之,她都不敢再多喝水,唯恐半路憋不住,鬧了笑話。
可金尊玉貴的公主殿下都毫無怨言,旁人又怎敢多嘴?
經過靈山郡、曹壽縣、倉州,緒州終于在出發後的第十日,進入了西北三郡之一的安源郡,再有兩日便可到達宿州,宿州再去一百裡便是隴西。
易知舟坐在馬背上舉目遠眺,眉宇間的郁色漸漸散開。
士兵:''易大人,前面有一處茶棚,要不要歇一會兒?''
易知舟掃了一眼身後的馬車,過了那茶棚,估摸着又是幾十裡荒無人煙的山道,是得休整一下了。
馬車停在一顆巨大的蘇葉榕樹下,小太監得寶将馬凳擺好。
青柑打開門,與松蘿一前一後躬身走下車。
元季瑤一身粉色衣衫,頭戴月白帷帽,一下車,渾身的骨頭都快散架了。
她環顧四周,發現不遠處居然有個茶棚。
易知舟雖然看不見公主的臉,但根據她的朝向,他也能猜測一二:''殿下是想原地休整,還是去茶棚那邊歇一歇?''
''可以嗎?''她很想去,但又怕陣仗太大,吓壞了那些茶棚裡的客人。
''當然可以。''
他先派人過去巡查了一番,确定無異後,又親自過去找店家。
元季瑤遠遠的看着,不知道他同店家說了什麼。隻見店小二在茶棚外面,又單獨擺出了一張小方桌。
不遠處,易知舟沖她點點頭,她立即領着青柑綠蘿過去。
易知舟神情俊朗:''這裡隻有安源本地的苦茶,姑娘嘗嘗鮮吧。''
他刻意改口,青柑與綠蘿對視一眼,也機靈的改口:''姑娘快坐,奴婢去車上取些點心來佐茶。''
店小二端着小泥爐戰戰兢兢送過來:''軍爺,還需要點什麼嗎?''
易知舟搖搖頭,遞給他一塊碎銀子。
店小二眼睛一亮,連忙躬身道謝,臨走前還不忘偷瞄一眼坐在桌邊的女眷。心道,也不知是哪家的官眷,陣仗這般大?
得寶送來打濕的巾子,元季瑤一邊淨手一邊聽易知舟講這苦茶的來曆。
''安源這邊習慣喝苦茶,紅泥小爐,鐵鍋慢煮。''
她還是頭一次見這種喝茶的方式,想湊近端詳端詳這紅彤彤的小泥爐,可他忽然伸出手,将泥爐推遠了。
''很燙,姑娘離遠些。''
帷帽下的少女忍不住勾起了嘴角,明亮的眸子閃閃奪目:''那就有勞軍爺替我盛一碗吧。''
語落,她雙手托腮,隔着輕薄的面紗,大膽地凝視着這位英俊的軍爺。
易知舟屈膝坐在她隔壁的空位上,修長的手指拿起竹莢,輕輕攪動鐵鍋中的茶湯。
松蘿和得寶對視一眼,偷摸往後退了幾步。
鐵鍋煮出來的茶果然很燙,元季瑤一邊等茶涼,一邊好奇的打量着茶棚下頭的客人,幾乎每張桌上都煮着一鍋茶,幾碟瓜子花生,大家一邊喝茶一邊閑談,時不時會發出幾聲大笑。
市井的熱鬧氛圍令她倍感新奇:''這裡的茶客可真不少啊。''
裡裡外外幾乎都坐滿了,隻有他們這裡,因為有士兵把手,顯得格外安靜。
易知舟坐的端正,掃了一眼榕樹下頭正在吃草的馬兒:''再往前就是人迹罕至的山道了。''
''咱們也要走山道嗎?''聞言,她立即坐直身子,順着他的視線朝遠處望了望,隐約可見山巒起伏,與崇華山的沃野十分相似,她心底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退意。
但一切都逃不過易軍爺的火眼金睛:''姑娘害怕走山路?''
被戳破心事的少女立即否認:''才,才不是呢。''
他勾了勾唇角,将溫熱的瓷碗遞過去:''姑娘嘗嘗吧,很苦的!''
盡管他加重語氣提醒過,可她依舊還是被第一口苦茶的滋味吓到了。
''這世間,怎會有如此難喝的茶?''
若不是他在眼前,她恨不得将剛入口的苦湯全都吐出來才好。
對面的易大人莞爾,在九公主詫異的目光中,端起瓷碗面不改色喝下去。
直到一碗苦茶全都喝幹,也不見他的眉頭皺過半分。
少女欽佩地搖搖頭,暗自腹诽:此人的舌頭一定是壞了。
茶棚下頭有幾個安源的商人,穿着名貴的錦緞衣衫,閑來無事互相吹噓着。
''都說千金易得,寶馬難求,王官人這一次可真是痛下血本啦!''
''哈哈哈,好說好說,全憑妻兄在軍中有幾分薄面。''
''王兄何時将那烏骓馬牽出來,讓咱們幾個也開開眼啊?''
''那有何難?過兩日妻兄來了,我請各位同去家中飲酒,屆時想看想騎,悉聽尊便!''
''王兄真是闊氣,寶馬配英雄!般配,真是般配!!''
那幾人越說聲調越高,連坐在最外面的元季瑤都忍不住側目:
''他們在說烏骓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