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宋妙從錦蘭市回到珠舟港。
有賀雲幫襯,工作堆積得不多,宋妙帶了些土特産回去,分給同事們,哪怕幾個人心底頗有微詞,但看她這麼周到,也再沒提起。
妞妞看到自己專屬的首飾妝造盒格外開心,甜甜地喊一聲“謝謝姨”,然後對着鏡子折騰自己沒幾根的頭發。
然而,賀雲把宋妙叫到一邊,突然告訴她:“大姨前兩天去過醫院。”
事關外婆的身體,宋妙一驚,急忙問道:“怎麼回事,怎麼都沒人和我說?”
“你先别急,都是小事,她不讓我們告訴你,也是怕你擔心。”賀雲歎道,“前兩天大姨突然胸口悶,呼吸困難,是鄰居看見了叫的救護車。去醫院檢查沒什麼大事,高血壓高血脂,十個老人九個有,隻要平常多注意飲食休息就好了。”
宋妙沒有放下心來。
她帶林佩珏去醫院進行了全身檢查,結果是分化型甲狀腺癌,程度較輕,可以切除,隻是林佩珏年紀大了,各方面都需多加注意。
在這之後,她每日奔走在公司、醫院和家之間,另外又接了幾筆市政的大訂單,每日忙得腳不沾地。
期間,錦蘭市的秋天終于姗姗來遲,厚重的雲層仿佛層層疊疊的帷幔,将整個城市籠罩在一片陰郁的氛圍中,又悄悄離開。
江思函聯系過她。
最開始宋妙回複得很快,到後來越發慢了,有時是隔上幾個小時,有時是幹脆過一天才回。
那天中午,宋妙剛從醫院踩着點回到公司,正是午間上班高峰期,電梯載滿了人,慢悠悠地升起,又慢悠悠地從上降落,當樓層數顯示“10”的時候,手機響起。
她猶豫了下才接起。
“最近很忙?”獨屬于江思函的聲音從電話那端傳來。
宋妙應了聲便陷入沉默,聽筒裡隻有雙方的呼吸聲,不知是不是因為心虛,她多問了一句:“你呢?”
“還行,比之前好點,但都是一樣的日子,開會、審訊、外勤、檢查。”江思函聲音低低的,像輕輕敲在人心上一樣。
她沒有問宋妙為什麼昨晚的消息沒回,而是問:“外婆身體好點沒?”
“還好,她恢複得不錯,最近吃飯也正常了。”
電話裡依稀響起有人喊江思函的聲音,電梯也發出清脆的一聲“叮”。
宋妙随着人群走進去:“你去吧……正好我的電梯到了。”
“好,那,”江思函頓了頓,“再見宋妙。”
“再見。”
或許是跨越千裡讓那種猝然産生的情感自然而然淡去,或許是她察覺到了什麼,漸漸地,江思函徹底在她生活中消失了。
宋妙看了眼窗外,細細的輕輕飄落,春天已經來臨,天空卻依舊灰蒙蒙的,她嘴角僵硬地彎了彎。
這時,同事走到她辦公桌前,說:“宋妙,老闆讓你現在過去一趟。”
宋妙所在的這家設計公司是小型私企,但老闆是高校教授出身,在市裡也很吃得開,不時能接到一些優質項目。但他本人很少在公司,多次團建也見不到他的身影。
“老闆,你找我。”宋妙敲了敲門,推開門。
羅開昱坐在辦公桌後,看見她後臉上露出一絲笑:“宋妙是嗎?你坐,有件事我想和你談談。”
他頭發鬓角已經發白,不說話的時候唇角向下,看着就是一個嚴肅的人。但出乎意料,對宋妙的語氣很和藹:“最近公司接了一個重要的項目,客戶是燕京的一家大型企業,他矚意我們公司的設計方案,但希望能當面溝通細節。我考慮了下,決定派你去燕京出差,對接這個項目。”
宋妙接過項目文件,慢慢翻閱着,眉心微蹙。
她擡起眸子:“老闆,公共建築室内設計不是我擅長的領域,我目前主要做住宅設計,您應該找更合适的人。”
宋妙有這個顧慮很正常,項目的專業性超出能力範圍的話,耽誤公司進度倒是其次,怕是後續有無休無止的麻煩。
誰知,羅開昱反問:“你對自己沒有信心嗎?”
“……”
“我見你這幾個月的市政單子都處理得不錯,”羅開昱微笑着鼓勵,“放心吧,我們還啃不下這麼大的項目,這次隻派你一人去,主要是要與當地設計院配合,多與客戶溝通,多學習。”
思考之後,宋妙應下了。
羅開昱說:“我相信你的能力,這次出差時間會比較長,大概兩周左右。燕京那邊的市場環境和我們這裡有些不同,你要多加留意,靈活應對。”
宋妙說:“謝謝老闆,我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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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宋妙和外婆林佩珏說出差的事,老太太手顫了顫,手中的毛線針險些拿不住。
她嘀咕着:“去燕京啊,怎麼會去那麼遠的地方。”
宋妙解釋:“公司接下的項目,要不,外婆,你跟我一塊去吧,坐飛機很快的。”
林佩珏是個古闆的人,一生沒出過原本,聽到宋妙這麼說闆起臉來:“不去不去,你出差我跟着去幹什麼?再說了,我這麼大年紀了,怎麼還能坐飛機呢?”
“怎麼不能?”宋妙眉眼彎起,她坐到林佩珏身邊,伸手輕輕圈住她,“外婆在我心裡,永遠年輕。”
“盡會說好聽話哄我,”林佩珏嗔她,又悠悠歎了口氣,“佳佳也在燕京,到了也可以看看她在學校過得怎麼樣,這孩子,身在那麼遠的地方,嘴裡還沒有一句真話真是夠讓人擔心的。不知道你們這些年輕人怎麼想的,一個個都想着往燕京飛。”
林佩珏嘴裡說的“佳佳”是她的孫女,宋妙的表妹——聶松佳,聶松佳高考完填志願隻有一個目标——隻要是燕京的大學,不拘好壞、不拘專業,隻要能讓她留在燕京就行了。
林佩珏退休前是高中教師,向佳松的那點小把戲,自然是瞞不過她老人家,為此家裡吵了一陣,最終還是聶松佳占了上風。
林佩珏不放心地囑咐:“要是有人欺負你,你回來跟外婆說,千萬别一個人心裡憋着。”
“哪會受什麼欺負。”宋妙笑着,腦海裡卻不由自主勾勒出江思函的模樣。
明明是我欺負她了,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