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停在了榆林街口,裡面人太多,慕應雪囑咐車夫未時三刻來這接人後就牽着裴裁冰下了馬車,也沒要人跟着。
榆林街上往來的人多,路上的雨水已經幹得差不多了,偶爾有幾個濕腳印,也很快被踩幹了。慕應雪見這摩肩擦踵沸反盈天的,有點邁不開步子。
“真熱鬧啊……”她見裴裁冰也不動就熄了擠進去的想法,“咱們要不先去看看料子?就在前面那條街,應當沒這麼多人。”
裴裁冰點頭,随即就拉着慕應雪快步走了,頗像落荒而逃的樣子。慕應雪小跑跟着她的腳步,暗暗發笑。等過了那沸騰的喧鬧聲後,裴裁冰才歎了聲道:“着實…”
“是我太久沒出來給忘了,這京城裡就屬榆林街第一熱鬧。阿姐說過如今京城裡可住着百萬人,如今一看還有多。”
“百年前也是?”
“前朝這也是都城,應該不會差太多。”慕應雪剛說完就被一姑娘攔了下來。對方十一二的模樣,比慕應雪高上一個頭,但身子瘦弱臉上也沒什麼血色,這樣的日子穿着一件不合身的薄衫,冷得打顫還硬是擠了幾分笑說:“小娘子買花嗎,剛摘的芍藥,還水靈靈的。”
慕應雪看了眼花籃裡的花,瞧着是很新鮮就問了價:“都要了,多少錢?”
“一朵十文,一共…”姑娘低頭數了數,“十五朵。”
“一百五十文。”慕應雪身上可沒帶一百五十個銅闆,從錢袋子裡拿出塊碎銀子給她,“多的就算是買花籃的錢。”
“這…這花籃不值這麼多。”
慕應雪接過花籃擺手,裴裁冰對銀錢更不在意,那小姑娘感激地道了兩聲謝,才攥着碎銀子歡喜地走了。慕應雪這才小聲地說:“那姑娘看着就很冷,也不知…..”
“前頭就有鋪子,你可以給她買件。”
“诶?我與她非親非故,如何能買?”慕應雪搖頭,“在這裡治世是官家的事,治家是大人的事。修士啊……大概殺人容易養活人可難。”
“修真界的凡人現今依附修士築城而居,給修士的供奉不少,但也難保性命無虞。”裴裁冰的目光不由落在來往行人的臉上,歎道:“比不得這邊安逸。”
“畢竟太平百年了。”慕應雪往角落裡站了站,低頭在籃子裡挑着花說,“衛家這點還算不錯?阿姐對陛下倒是推崇,你那日給了陛下一掌肯定在背地裡沒少說你。”
“那瓶丹藥可治她舊疾。”
“陛下有舊疾?”慕應雪問,“你原來不想要她的命,還想救她。”
“我為何要她的命?”裴裁冰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見路上人多就小心地将她護在身側,“治病是醫者本心。”
“不是要給我出氣?”當然慕應雪還真沒那麼想過,她一邊說還一邊找出了兩朵大小相宜形狀飽滿的花朵,在裴裁冰臉側比了比。“你喜歡紅一點的還是淺一點的?還是淺淡一點的好看,我給你簪上?”
“殺了她們不過眨眼之事。”她仰着頭任慕應雪給她簪上,眨了眨眼睛道,“寒星不斬凡人。再者你說了自行處置,我不會插手。”
“也是。”慕應雪應着,将花别在了她耳後,看了看又退後兩步再看了看道:“花不如你好看。不過我挺喜歡的,你一會給我也簪上,就深色的那朵。”
“好。”裴裁冰将慕應雪拉近了一點,小心給她簪上了。戴好後裴裁冰又摸了摸慕應雪的腦袋,這才去牽她的手,兩人肩并着肩進了最近的楊記布莊。
鋪子裡頭沒幾個客人,小二還沒招呼她,慕應雪就聽人喊:“小老師,裴師娘,可真巧啊。”
“楊蘊?”慕應雪聞聲擡頭,就見着楊蘊在二樓朝她揮手,還道:“快上來喝茶,今個陸三娘子帶了好茶過來。”
慕應雪同裴裁冰相視一眼,再朝楊蘊身旁的女子點了點頭,這才上了二樓。她爬樓梯的時候不忘給裴裁冰說:“陸三娘子是陸相家的女兒,行三,和楊蘊是同窗,都在太學讀書。”
“她很關注你。”
兩人雖未擡頭,都感受到了那道異常熱切的注視。
慕應雪不敢猶豫立馬道:“我和她不熟。”她可還記得《天驕錄》上寫的那些亂七八糟的,什麼“追随者衆多,愛慕者更甚。”想想都令人害怕。
“我甚少出門,平日裡也就楊蘊去我那,都是聽楊蘊說起才知道她的事。她娘陸相早年落魄,丈夫早死,她也病殃殃的險些沒了,後面撐到了陸相高中進士才好起來,在太學是一等一的用功,來年十有八九榜上有名。”
“知道的不少。”
“是楊蘊她娘想把她嫁給陸三娘子。”
“?”裴裁冰疑惑地看向她,慕應雪解釋道:“本朝律令配偶雙方不論男女隻可一人入仕。就如阿姐和嫂嫂,嫂嫂雖是公主如今也隻看管天祿閣和石渠閣這兩處藏書閣,不能入朝為官。楊蘊她娘想着陸三娘子身子骨弱,又有志入朝堂,大抵不會招婿生孩子,所以才起了這心思,想斷了楊蘊出仕的心。”
“為何如此?”
“她姐姐已有官身,弟弟也長進,楊家後繼有人,不需要她冒險搏功名。”
“她的志向與楊家何幹?”
“修士是不管的?”
“各修其道,管不得。”
慕應雪就笑:“真好。”
兩人說着到了二樓,倚在欄杆處的楊蘊就上前迎她們:“小老師,慕伯母怎麼舍得你出來了?哦哦哦,有裴師娘在。”她還鄭重其事地給裴裁冰行了晚輩禮:“見過裴師娘。”
“不必客氣。”
楊蘊起身就和她們介紹一旁的姑娘:“這位是陸三娘子陸婧安,我同窗。”
陸婧安十七八歲,長得很高,穿着太學的學子服,文文靜靜的,很是鄭重地見禮道:“慕二娘子,裴姑娘,百聞不如一見,快請坐。”
“陸三娘子客氣了,我們坐一會就去挑幾匹料子。”慕應雪回了禮落座,楊蘊就給她和裴裁冰倒好了茶。“不着急呀,一會我讓管事把好料子都給小老師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