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結束了。白牧之心想。
可能是前不久的戰鬥太累了,也可能是他的年齡已經過了體能巅峰階段,眼皮沉得像是壓上了世界的重量。
閉眼休息會兒,就一會兒。
周圍寂靜無聲,眼前卻白光閃爍,似乎是近距離直視恒星級爆炸現場的後遺症。
一隻閃着銀色幽光的蝴蝶停在他面前,很奇怪,明明看不見任何事物,但思維卻能清晰地感知到這隻蝴蝶在顫抖。
它很傷心。
它在哭泣。
是因為我嗎?
他想伸手觸摸這隻蝴蝶,卻在指尖碰到蝶翼的刹那,感受到一種仿佛被浩瀚寰宇挾裹着沖入黑洞中的窒息,因爆炸震蕩出的粒子收束回原點,身旁的時空開始逆轉,星辰萬物倒流。
蝴蝶眷戀地纏繞在身旁,最後悠悠停泊在他心口,倏忽間消散無蹤。
……
諸夏共和國成立前夕。
曲瓦躺在無菌維生艙内,燈光自艙頂灑下,照在他蒼白的頭發、眉眼和肌膚上。
他就像一個雪人,安靜又孤獨地等待着日出。而當共和的暖陽照耀在這片大陸之上時,雪人就會融化。
他眼神如一汪深潭,注視着艙内的光屏,光屏中正在播放一部很古老的愛情電影,主角看着湖面低語:
“我真希望我知道該如何戒掉你。”
眼前彌漫起霧氣,彩色的畫面漸漸失真,被病痛折磨的身體甚至支撐不了他清醒着看完一部電影。
恍惚間,他好像看到一個心心念念的身影出現在面前。
“牧哥……”
那個身影的輪廓從模糊變得清晰,來人喘着氣,半長的紅發淩亂披散,原本俊美精緻的臉上如今布滿血痕和灰塵,藍寶石般的眸光中滿是急切與痛惜:“曲瓦,不要閉眼!”
這聲音……不,不是幻覺!
曲瓦反應過來,震驚到完全清醒,雙手撐着艙内的扶手艱難坐起身:
“牧哥?白牧之?!”
白牧之将額頭抵在玻璃上,貪婪專注地盯着曲瓦看,神情似悲似喜道:“對不起,我回來得太晚了。”
曲瓦還以為他在說被任務耽誤歸期的事情,他仍覺得不可思議:“你、你不是在前線嗎?怎麼突然回來了?”
“原因很多,但現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
白牧之手掌撐在玻璃艙上,語速又急又快:
“我問你,你願不願意将意識數據化?”
意識數據化?
曲瓦眨眨眼,淺灰色的瞳仁裡浮上疑惑。
白牧之知道這項技術還沒有被公開,但他盡力勸說着:“我找到一家能夠做這項實驗的機構,他們的成功率很高,你願意的話我現在就帶你過去!”
曲瓦愣住。
也就是說,他有機會繼續活下去?
他當然想活下去,他還有那麼多設計構想還沒付諸實施,有那麼多書籍電影還沒看完,有那麼深切愛慕的人……還沒來得及傳達心意。
一刹那間無數思緒閃過,他疑惑的眼神變得果決:“我相信你。”
白牧松口氣,他和耳機通訊器的另一端說:“他同意了,印姐,你記得幫我開路。”接着飛快按掉通話鍵。
“接下來帶你去實驗室,别怕,一切交給我。”
他迅速将維生艙打開,抱出曲瓦用披風裹好,穩穩摟進懷中。
好瘦。
這是他的第一感覺。
曾經曲瓦擁有能在實驗室連續工作48小時的健康體魄。自半年前因防護不當直接接觸了畸态獸的污染源後,被醫生确認臨床治愈的基因病突然卷土重來,并且像多米諾骨牌一般引發了多個器官的連鎖衰竭。
據說能維持到現在,全靠共和政黨的高層出動了最好的醫療資源在為他續命。
如今離開維生艙,外界細菌病毒将無孔不入地攻擊他脆弱如紙的免疫系統,直到身體機能完全崩潰。
也就是說,白牧之必須和死神搶人。
走出病房,醫院的警報系統明顯被提前關掉,樓層出口處的值班警衛趴在桌子上不知是不是睡死了,發出震天的鼾聲。
一路暢通無阻。
白牧之抱着他乘電梯至頂樓,天台的門敞開着,一架通體銀白的巨型機甲沉默矗立在夜色中。
“Ech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