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穆塞得知那個随行人員在霍裡斯介入之後,仍是被狠狠教訓了一頓後,他五味雜陳。
他既是疑惑又是複雜,疑惑的是霍裡斯為什麼不讓他介入的原因,複雜的是即便霍裡斯介入了,那個随行人員還是要為自己沒犯過的錯遭受一頓刑罰,如果當時是他出面,結果會更好一些麼,還是說?
這個答案他不能想,也不敢想,就如同那一刻,他震驚于霍裡斯對他的阻攔。
指出不對的事情,難道就是一件錯誤的事麼?施與公正的處置,難道就不應該麼?追問一個因由,分析過後的恰當處事,難道這是個不能探讨的問題麼?
年幼的他并不了解人性中真正黑暗的點,并沒有看到那些令他痛惡至極的東西,即便他剛完成了某些痛苦的蛻變,但對于他之後的漫長人生來說,這還遠遠不足為道。
而他自然也想不到,他那段發自内心的言語會在之後成為将他釘死在莫須有罪名的“恥辱柱”上。
有些東西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悄然發生,而法塔爾穆塞此刻仍是一無所知。即便是法塞斯王預先将霍裡斯安排在他身旁,警戒線也拉到了最高,而他所要面臨的事态,依舊落向不可挽回之地。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而有心者将其洩露給了原本就看你不順眼的人,甚至其中也夾雜着相關事件,自然結果可想而知。
洩憤者沒有達到滿意的洩憤目的,而其中的打斷者仍是和這個人有着纖絲萬縷的幹系,轉嫁憤怒,甚至故意找茬自然也就不在話下,喜歡玩髒手段的,更是無有下限。
而幸好,此時的他們都仍算是孩子,手段都還未完備到手起刀落取人性命的殺戮淩厲。
法塔爾穆塞,雖是王子,但在衆多王儲中的地位,依舊是以柔弱早衰聞名,多說的好聽道一句,穆塞王子身體孱弱,故頗受多方照料與優待,性格優柔懦弱了些,但若說得直白些,也就一個不知什麼時候就死的玩意,人家給他幾分顔色,他也真當什麼似的把自己當神供着,要不是他命好,法塞斯王唯一的血統繼承者與科特溫未來繼承人的稍許籠絡,誰又真會高看他一眼呢。在更多身份相似的繼承者們中,法塔爾穆塞早已被歸為了一個異類,在某些崇拜力量的皇子眼中,他完完全全就被視為廢物與蠢貨的代名詞。
但這件事,誰也不會擺放到台面上來說,私底下一個隻可意會的眼神,似笑非笑的嘴角偷偷一抿,便将這什麼也不懂的小王子打入了嘲諷取笑的飯後調料中。也就是他仍是癡癡傻傻,根本沒看明白怎麼回事。
文迪和亞雷思在的時候可以幫他擋去那些想要窺探他的目光,在那些人想要釋放惡意之時,三言兩語化解甚至轉移他們的目标,而當他們離去,那些原本被迫轉移的目光将重新集聚在他身上。
他們需要将他作為祭品,曾經他多麼備受優待,如今他們便要還以多少棄唾,未必有多麼深的恨意,也未必有多麼難解的因由,隻是因為你出現在這裡,太礙眼了。
如果一個人的出現,讓所有的人都顯得格格不入,那麼有罪的便隻能是這個人,無論其身份如何,無論其地位如何,無論他是不是個無辜的人,這裡的所有存在都會以抹殺他做為目的與榮耀。
興許快樂,興許憎惡,興許好奇,也興許覺得沒什麼,更或者說你本身就像個受害者,所以我們不加害你似乎成了一件和你一樣愚蠢的事,所以我們選擇了你成為我們釋放惡毒與憎意的宣洩口。
無辜?哦,不,出現在不該出現地方的人,是否有罪從不是是否抹殺他的借口,這隻是個判定,人性最為底層的赤裸惡意罷了。
所以,就因為不掌刀,所以人人當那個人是個懦弱且任人欺辱的傻子,卻不知有些人是不願拿起刀去誅殺同類與弑殺,而未必他不懂得真正嗜血的門道,也未必不是令他們真正膽寒的比他們更惡的惡獸。
打破籠子的代價并非人人都擔負得起的。這是在許多許多年後真正令這位王感到可笑和憐憫的。他們根本不知道自己将他趕上了怎樣一條路上,他們也不會明白他本身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存在。
有些人的天賦,是能顯擺在台面上令衆人欣羨備受榮寵的,而有些人的天賦是镌刻在本能中的,是一種認知一種不知其出處,無法被模仿,甚至不能窺測的令人費解的内核,不受人待見而又真正讓人畏懼的。無疑,小法塔爾此時并不能真正明白镌刻在他深層中的到底是什麼。
人的皮囊,被迫以人的身形去接受所謂人世間的審判,去接受衆人的批判,隻因我們生而不同的内核,這本該起始于好奇,趨向與了解,在是否訣别于選擇的路上的初期就被人為刻定了各式标簽與小型複雜社會的運轉邏輯。
權勢家族,亦或者簡簡單單就是我見不得你好,或者自我感覺不被重視被拒絕的認知便足以衍生出恨的惡意。這些恨未必需要多大,這些恨也未必依據多少事實,隻要出現了,隻要發酵了,總會淹死在這輿論中心圈中的人。即便他沒做什麼,即便他隻想做好自己,即便他對這個世界滿懷着好奇與善意。
即便他隻是想好好的活着,但這在所有人眼中都會成為刺眼而又刺耳的存在。仿佛他呼吸都讓這個世界有了糟透了的感覺。但事實上,誰又在乎他是誰,誰又真正在乎他的遭遇與品性。
他們隻需要一個玩具,一個可以任意折磨,随意抛棄,甚至可以任由踐踏的存在,尤其這個人還是其中最吸引眼球的,比他們好的存在時,他們便擁有了共同的“敵人”。
所以該贊歎人們“同仇敵忾”的團結決心,還是諷刺于擅自“劃圈”之後的“網織罪名”?
人,真是一種奇怪的動物不是麼,他們不希望看到比他們更好的人,所以他們要抹殺那個最耀眼的存在,但他們在殺戮完那個“替罪羊”之後,又紛紛模仿其那個人的行為舉止以及彰顯他們與他相似的善良。
是不是很矛盾,也是不是非常有趣。
他們從不會在意被殺戮的那個人是否痛苦,是否遭受了不公,是否被抹殺了意識,他們在意的永遠都是,哦,那都過去了,但他們的過去,卻把另一個不錯的人絞殺在了那裡,這真糟糕不是麼。
但更為有趣的免罪牌是,這是大家共同造就的結果。
所以,這就揭過了,這就無罪了,這就可以輕而易舉的忘記且避而不談了?
做惡的代價真廉價不是麼,一個個被毀的人就該是命定的,活該的,沒活下去的就該真是該死的?
哈,人與人的差别還真是不得了的不同待遇呢。
小小的王子,此刻并沒有預料到一場大風即将過境,終将要刮下他一身皮肉,而至于他的靈骨麼,那又要往後再說了。
次日
“你就是那個法塔爾穆塞,”當小泰蘭德找上他的時候,穆塞一臉迷惘“聽說你很喜歡管人家的閑事。”
穆塞微微皺了下眉頭,緩緩開口“我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麼意思?”
“墨藍德的事你也要來插上一手,你們塞班的手什麼時候伸的那麼長了。”趾高氣揚且諷刺異常的語氣。
穆塞微微疑惑了一下,才意識到那位被鞭打的随從叫墨藍德,但他并沒有真正為他做什麼,甚至連霍裡斯的介入都無法讓其免去另一場洩憤的刑罰。
“你不覺得你這樣大庭廣衆的責打行為會為你的名譽抹上不光彩的符号。”穆塞并不否認自己之前想為那随從伸張正義。
“不光彩的名譽?哈哈哈哈哈哈,小法塔爾你是在說誰,”藍發少年怒極反笑,似乎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一般“就他們?誰敢,你信不信我今天就算在這裡打死個人,我明天照樣在這裡随意出入。”
那一幅要多猖狂就有多猖狂的模樣,似乎在叫嚣着要知道我什麼身份,就算你們班塞我也不放在眼裡的盛氣淩人勁,令穆塞眼角微颦“我不管你想要做什麼,班塞有班塞的律法,這裡是塞班的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