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不由嘲諷,但眼前卻套着溫善和煦的面具,他依然是那個所有人眼中顯得人畜無害,可靠而值得信任的黎塔霍爾。
恰當的微笑從某種程度上是一件殺人于無形的武器,他對于此再贊同不過。而眼前那頭正直而單純過了頭的小羊羔,此時正疑惑而又堅定的望向衆人,他所疑惑的是為什麼衆人如此對待他,是對他所陌生的逆境下的不适與思考後的抗争,他的堅定是他仍舊不覺得他先前的行為有任何過錯,他直白的彰顯着他的無垢,在他人眼中那無異于顯得礙眼的“炫耀”。
人真是一種很神奇的生物不是麼,隻要夾帶着情緒,無論多麼平靜的湖面都能被攪得天翻地覆,波濤洶湧,但從來沒有人真正會去過問這場風波到底是怎樣掀起來的。
隻要能洩憤,誰都可以,無論是執行的人,還是被作為針對的人,在這位金發少年眼中,他們都不過是顆随意擺弄的棋子罷了,他們甚至不知道是誰在背後推動了這一切,還自诩為聰明的認為眼前的一切便是事實,真是有趣的愚蠢。
哦,你們都從事件中得到了你們的想要,除了祭品,而祭品之所以能成為祭品,則是因為大多數人既是豔羨卻終将無法成為他,更何況此時他手中更無武器之說,無論從利益角度還是人性的惡劣角度出發,都是一筆最為合算而讓人愉快的交易。
所以說,法塔爾穆塞,你所要的公平之說,是對着誰,又或者說,以你如今的境遇,你又能真正保護誰,即便是你自己,頃刻間,你便成了衆人口中的罪人與叛神者,在你為那些你口中所謂的弱者和無辜之人争取公正之時,他們卻同樣與憎惡你的人一樣嘲諷惡毒而又期盼着你的隕落與死亡。
穆塞,強者與弱者的參考标準并無不同,可你卻期待着人心會有從一而終的善惡之界。多麼愚蠢而又天真的想法啊,不知道當你看到人真正的模樣之時,會是怎樣的表情啊,穆塞,那一定是非常棒的表情,因為那一刻,你的絕望肯定能響徹蒼穹,如同那些高傲之人痛苦的嘶鳴一般,既是易碎亦是美麗,世間可能再沒有比最為真摯的東西被打碎更為動聽的聲音了。
他難以抑制心中的興奮,但人前依舊維持着禮儀的風度。
穆塞,你的眼淚與委屈時的脆弱,一定是這世界上最令人憐愛的東西了,沒有人不想看你遍地鱗傷後的易碎,也沒有人能真正忍受得住對你不自覺的憐憫,即便那是出自于他們之手,你總是有那樣的能力令所有曾惡毒于你的人想憐惜你,當後來的某天,這位金發男子如此惡意而又近乎坦陳的嘲諷着眼前這位早已褪去青澀的王儲之時。
他隻是微微側過頭,輕笑了一下“你的說辭顯得溫情,含情脈脈如同抒情詩篇一般,你要知道我對此卻從無感知。”那一刻,黎塔霍爾看到他眼中的星辰,是冰冷而不帶任何屬于人該有的質感,樸實無華而又絢麗異常,多麼矛盾而詭異的存在啊。
他終于笑了出來,突然理解為什麼他會對他如此執着,法塔爾穆塞,法塔爾穆塞啊,這世間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人如法塔爾穆塞一般讓人癡迷,而又令人嫉恨始終的存在了。
你永遠無法看到他眼中所看到的東西,就像你拼命追趕一場绮麗而又炫目的祭禮,你以為能參與這場隆重,享受歡呼與雀躍,成為其中壓軸的人物,而穆塞隻是平靜站在那空無一物的黑夜下,對你淺淺浮了下唇角,示意你祭禮已經開始,他看得專注與欣悅,而你隻看到了無盡的黑暗,根本無法知曉他看到了什麼,更無法共享到他那令人愉悅而豐盛的情緒,你是被排除在外的,這種近似于羞辱的窘迫令人憤怒與生恨,他憑什麼,他憑什麼能擁有你無法得到的東西,看到你所看不到的那些璀璨,因為永遠無法得到,所以才更加飲恨,仇怒加倍累疊,試圖用着惡意的狂濤将其挫骨揚灰,半點餘燼也不剩下。
要有多恨,才會期待另一人的灰飛煙滅,半點殘留都不剩下。
因為你的存在,即便就那樣什麼也不做的站在那裡,所有的目光都無意識彙集了起來,無論是善的還是惡的,無論是有生命的還是無生命的無機質,都會因你的存在而顯出了不同。法塔爾穆塞,從這一方面來講,你比我們其中的任何一個人都要像是一個怪物,一個無可比拟的異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