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岑白再醒來的時候,隻覺得身上涼飕飕的,幾聲狗吠讓她徹底睜開眼睛。
岑白努力眨了幾下眼睛,眼前是一片昏暗,就像彩色電視還沒有普及時的黑白影像,卻比影像更真實,分不出白天黑夜,她感覺自己像是躺在一個硬闆子上,周遭靜谧無聲,隻有外面點點滴滴的雨聲。
對面放着一個玻璃櫃子,裡面都是軍功章、軍裝和各種紀念币。
隻是尺寸都有點太大,那軍功章大得像臉盆,以至于岑白可以清楚地看見上面的名字——張學弈。
岑白恍然,難道自己已經在涼皮鋪裡面了?
她伸了幾下胳膊,發現自己整個人被裹在一片白色裡,木乃伊一般,這東西落到身上又不像白绫,纏在身上涼絲絲的,比綢緞還軟,像剛下過一場雨,濕衣裳帶着腥味從頭裹到腳的滋味。
岑白艱難地扭過頭,發現齊玉正躺在自己身邊,雙眼緊閉,她連忙壓低聲音道:“齊玉,你醒醒!”
沒想到她這一出聲,不止把齊玉叫醒,還招來了一隻烏鴉。
“我、我們這是在哪啊?”,齊玉聲音發顫,掙紮了幾下發現自己根本動不了。
齊玉清楚這隻烏鴉就是314,卻還是被吓得不知所措,烏鴉落在眼前,是一隻比人還高的巨鳥,她似乎還沒有烏鴉的一根羽毛長。
齊玉眨巴幾下眼睛,實在不解,“你、你怎麼變得這麼大啊?”
岑白反應過來,“不是他變大了,是我們變小了。”
314後退幾步,總攬全局,淡淡道:“你們現在正被包在涼皮裡。”
蜮章的聲音很快出來補充,“還是有點馊了的涼皮。”
岑白:“……”
齊玉想死的心都有了,她實在想不到自己有一天會像老北京雞肉卷一樣被包在搜掉的涼皮裡。
“你們是怎麼被抓進來的?”
314問了,岑白再不願意提,也還是把事情經過都說了一遍。
片刻,烏鴉眼睛裡的瞬膜閃動幾下,“我不是跟你們說了,要留在車裡,無論如何都不能出來麼?”
314的語氣裡聽不出愠色,一如既往地平淡,但反問的句式聽着就是讓人很不舒服。
房間深處似乎傳來一陣咳嗽聲,一個蒼老的聲音從黑白木門裡傳出。
“去把涼皮備好。”
穿着拖鞋的聲音趿拉了一陣。
還不清楚現在鬼域内是什麼情況,誰也不敢輕舉妄動,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到再次徹底安靜下來才敢繼續開口。
“我哪知道這裡的鬼這麼聰明還會騙人…”,岑白思忖片刻,又道:“之前我開車門接齊玉上來的時候,你是不是也懷疑她來着,你早知道這裡的鬼會糊弄人。”
314一頓,烏鴉的頭轉動一刹,解釋道:“是,但我看出齊玉沒問題,再加上當時情況混亂,我以為我進來之後可以很快解決,就沒來得及告訴你。”
“我之前也以為你會很快解決,說的比唱得還好聽。”
岑白被涼皮冰得渾身發冷,又被勒得難受,語氣裡早就沒了平時跟人打交道的和氣生财,況且她現在也不是在跟人說話,而是跟鬼。
烏鴉似乎被噎了一下,停頓一秒,才道:“情況特殊,蜮章的法力在這裡受到限制,所以…”
岑白接道:“所以你們之前簡單粗暴的方法不管用了,還是要用我說的老辦法,是嗎?怎麼到這法力就被限制了,我還覺得你是故意拖延時間,不想完成任務呢。”
岑白知道他是引魂幡,不像其他普通鬼差,引魂幡沒薪水可領,做任務是要換積分入輪回的,這年頭都知道做人難,誰會願意入輪回當牛馬,換位思考一下,岑白要是他,也會選擇拖着不幹,能拖一天是一天。
314還沒開口,蜮章便先道:“主人、主人不會的!”
齊玉感受到氣氛不對,正想說點什麼,卻忽而感到身側閃過一抹白光。
她轉頭一看,是一把磨得發亮的菜刀!
“岑白!啊啊啊啊!”
齊玉情急之下順嘴喊着岑白,也來不及管會不會被屋裡的人聽見。
烏鴉撲騰兩下翅膀,岑白回過頭,隻見一個面若枯槁的男人拿着菜刀站在她們面前,臉頰瘦削,目光呆滞,動作遲緩,拿刀的動作像是放了0.75倍速。
可被涼皮綁住的倆人根本跑不了,看着晃眼的白刃,岑白腦子一片空白,隻能下意識亂喊,“帥、帥哥,你停下!這涼皮裡有人呢!”
齊玉眼淚都流下來了,“我發誓你是全天下最帥的人了!你停手!”
不知道是不是她們被卷進涼皮裡聲音太小,男人跟沒聽見一般,随着菜刀被舉起,他的身體也跟着前傾,岑白看着他的脖子就像一根巨大的擎天柱,上面雕刻着崎岖又立體的花紋。
他的夙念繭長在脖子上,像是燙傷留下的痕迹。
五官像是雕刻的石像,一點點放大,岑白腦海中浮現起之前看到的幻象,電光火石間喊出一句,“小雨!”
男人動作一頓,刀把握在他手裡滑動一下,像是卷簾門一樣的閘刀,齊玉的心撲通一聲,險些不再跳動。
烏鴉羽毛裡将要探出的紅線也停在半空。
岑白在張福生的幻象中見過他,他與身邊的女孩依偎着坐在炕上,那時候的他似乎更稚嫩,但五官沒有什麼變化,連神态都是差不多的,畏畏縮縮地低着頭,仿佛用瘦弱的肩膀夾着腦袋。
以至于岑白可以這麼輕易的認出來,桂芬提到了兩個孩子的名字,小岩和小雨,但岑白并不确定他到底是哪一個,隻好先瞎蒙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