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紅柳綠，燕語莺啼。

偶有三兩隻雀兒飛掠過湖面，微風一拂，明鏡一般的池水瞬間泛起一陣漣漪。

四月末，正是踏青觀景好時節。

城南程家做東，在城郊處辦了場賞花宴。

族中小輩高中狀元，定是要好好慶賀一番的。

蘇州城自來是富庶地方，對讀書人推崇備至，故而這場宴會前前後後來的人數不少。

不說别的，就是拉拉家常，攀攀關系，順帶再能覓得一段良緣，那也是極好的。

有這樣想法的人不在少數，以至于桑虞一早便也被自家親爹給推了過來。

對方不知犯了什麼病，硬是嚷嚷着叫她找個合眼緣的才子，以待日後入贅桑家。

山茶花綴于綠葉間，其花瓣呈淡淡的乳白色，如細膩綢緞，層層疊嶂，搖曳風中。

花蕊的清香彌漫至春日的空氣間，伴着嘈雜的人聲，一道湧至桑虞跟前。

回神，她忍不住輕嗅了幾下花香，下一刻，視線才再度聚焦到眼前人的面龐之上。

“桑虞，不是叫你跟緊我嗎？”女子的語氣有些不好，似是埋怨，“我剛剛走遠好一會兒才發現你竟然沒跟着。”

此人是桑家的親戚，桑玉兒。

雖說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關系，但這次能順利拿到宴會的帖子，也确實是托了她家的福。

桑虞好脾氣地笑了笑，不退反進，幾下挽上了對方的胳膊，“玉兒表姐，這園子太大了，我一時半會兒有些迷路……”

女子的面容沐浴在日光之下，身上的浮光錦随着動作散發出麟麟波光，“又好奇看熱鬧，這才落下了。”

桑玉兒走近，不出意外地被這道光芒閃了下，視線微頓，好半晌才點了點頭，“我這也是怕你人生地不熟的，走丢了，那不是平白惹人擔心。”

她這個表妹看長相就是一副上不得台面的樣兒，但，也确實是有幾個臭錢。

光對方這衣服所用的料子，她就從未見過。

而且，這回她家裡也是實打實收了好處的，要是把人惹惱了……也不好。

故而下一刻，在聽到桑虞略帶疑惑的話語時，桑玉兒猶豫兩息，權衡之後還是開口解答，“程家本就是咱們蘇州城數一數二的世家。”

她的語調不自覺帶上幾絲希冀，“再加上程世子待會要來，可不得熱鬧些嘛。”

獨屬于少女的嬌羞隐于其下，桑玉兒驟然變化的态度，一時間惹得桑虞不自覺分出些注意力，也順着她的語調往下，“程世子……？”

看這樣子，是個優質股沒得跑了。

“你怎得這副表情？”大概是她面上的惑色太過于紮眼，桑玉兒的語調又下意識提高了幾分，“程岐，整個蘇州城讀書讀的最好的！”

“那可是真真的完美郎君，才學好，長的好，家世好，品性好！

桑虞自認是個俗人，向來對這些狀元不狀元的不大感冒，不過對于自家表姐這般與有榮焉的模樣，她還是很樂意提供一些情緒價值的。

“長的好？”

這不問還好，一問，桑玉兒望來的眼神立刻又帶上了那股隐隐約約的嫌棄，心底嗤笑一聲。

果然是商賈出身，小家子氣，就隻知道看臉，白瞎她說那麼多話了。

她點頭道：“當然。”

這回，大約是聊到了自己心儀的人，桑玉兒輕咳兩聲，還是忍不住多說了幾句，“先前林家高中的那位你可是瞧見了，你覺得……他長的如何？”

想到那張無功無過的面孔，桑虞猶豫了片刻，“自然是……謙謙君子。”

“我可告訴你，程世子比他還要俊呢。”桑玉兒的語氣不自覺顯出幾絲自得與熟絡，“待會兒啊，你就也遠遠地瞅上那麼一眼，便可知曉我說的是不是實話了。”

桑虞盯了會兒對方羞紅的耳尖，若有所思。

片刻後，徐徐展顔一笑，“表姐的眼光，向來是錯不了的。”

桑玉兒這話，倒叫她想起來了幼時在蘇州定居時，隔壁鄰居家的小孩兒。

她很少刻意去記住什麼人，能記住這人，完全是因為對方長了張驚世駭俗的俊臉。

雖然這小孩是死冰塊臉，還每次讀書都要讀到半夜吵她的耳朵。

但，得幸于他那張令人消氣的面容，兩人短暫的相處也還算是愉快。

後來她随着爹爹一路離開時，聽說那小子還得了府試的頭名。

如今，比之這位程世子，怕是也絲毫不會遜色吧？

巳時，日頭漸漸大了起來，來來往往的人也變多了些。

這頭，桑虞亦步亦趨地跟在表姐桑玉兒身後，也跟着一同與蘇州城的貴女們客套着交流那麼幾句。

隻是……不知為何，那些世家貴女往往都是矜持地點點頭便作罷，接着便把目光投向了一旁的花花草草。

桑虞第一次來這種大戶人家的賞花宴，頭一兩次，還真地也跟着一起往一側去望。

但……不過也就是幾株花配點綠色的葉子。

瞧上一兩眼便也就罷了。

這些人……是怎麼拿着帕子說說笑笑，然後就着這點兒花草聊上大半個時辰的？

怪事。

談笑間，還不待桑虞細想，下一刻，更怪的事驟然在她眼前發生。

不知哪家的小厮火急火燎地跑了過來，紮進人群喊了句，“程世子來了——”

霎時間，方才還其樂融融賞花的女眷們，瞬間不約而同地開始整理起钗發，分散着的人群也不自覺地彙聚至兩側，讓出一條路來。

一個身形修長的男子踏着春日的暖陽而來。

午間正盛的陽光緩緩灑落，帶着花香味的涼風撲至他的衣袂處，襯得那張熟悉的面容更加奪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