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打新枝,一夜雨後,空氣格外清新。
五月下,刮來的風也似乎更加暖融融。
車輪駛過,石闆路上透出曲曲折折的陽光,桑虞一行人徐徐向城門外駛去。
這幾日的事情都比她設想中的還要順利許多,處理完所有,也不過才過去四日。
路途雖算不上近,但也談不上多遠,故而桑宗彥與桑虞隻是簡單地收拾了行囊,輕裝上陣。
畢竟,許多東西去了京城再買也是一樣的,就不必這麼繁複累贅了。
想到魏延璋無形之中的那些幫助,她翌日便啟程了。
投桃報李。
早些去京城,也沒什麼不好的。
途中偶有小攤或是門棧,沿途吆喝。
又走了一段路程,周邊漸漸變得安靜起來。
暮色将至,太陽緩緩褪去,徐徐落到半山腰處,留下一片淡绯色的霞光。
掀開帷裳,金烏色的光暈灑進車内,美不勝收。
距離落腳的客棧還有一些距離,桑虞索性尋了個舒服的角落倚靠着,不知不覺間也有了幾絲睡意。
酉時剛過,淅淅瀝瀝下起了雨,半晌,愈發大了。
隐蔽在漫天雨幕之下,似乎連空氣也變得陰沉濕冷,與春日景象格格不入。
桑虞忽地從噩夢中驚醒,下意識環顧四周。
馬車内外,除了淅瀝的雨聲,一片寂靜。
她靜默了會兒,心頭驟然湧上一股莫名的不安。
桑虞嘗試着小聲呼喚外頭的人,怎料一聲接一聲,竟都無人應答。
猶如小石子投入一片死水之中,連泛起的漣漪都是輕微得可憐。
方才還浮出的月光不知何時被緩緩遊動的黑雲遮蔽,四周漸漸暗了下來,夜晚變得頗為陰郁。
桑虞端坐馬車内,小窗被如注的暴雨擊打,耳邊是一下接一下的雨聲和心跳聲。
背後忽然傳來“咔撻”聲響,像某種樹枝被踩斷的聲音,也更像是人在極度緊張下的幻聽。
零星雨絲透過縫隙吹至車内。
她心底的某種預感愈發強烈,悄悄掀開一角往外窺探,才發現車夫不知何時竟隻剩下了半口氣。
屍體死不瞑目的模樣仿佛是方才一切暗處危險的可視化顯現。
馬車已然失去控制,要黑不黑的天色下,似乎正奔向一條永無盡頭的死路。
桑虞顧不得多想,隻能貓着身子,盡量降低存在感。
誰知暗處的殺手就跟長了眼睛似的,她隻隐約聽見破空聲。
下一刻,馬車内,她方才所坐的位置便被箭羽貫穿了。
電光火石間,桑虞猛地拉扯缰繩,迫使馬車猛然向右邊拐去。馬蹄踩在濕潤的泥土之上,濺起一陣泥濘。
後面的人意識到端倪,有人大喊,“不計生死!放箭!”
話音才落,數支箭便裹挾着雨水與冷風而來,桑虞用身上所帶的匕首憑着本能一通亂斬。
比之尋常的閨閣小姐,她其實是學了些防身功夫的,但若是碰上這種練家子,自然是很不夠看。
雨水砸在她的臉上,恍惚間,竟有幾分分不清方向。
桑虞強忍着不适,兀自搖了搖頭,反手将馬與車身之間的缰繩斬斷開來,随後手下一使勁,疾馳向前。
周邊地形一望無際,連半個遮擋物也沒有。
桑虞幾乎沒有猶豫,調轉馬頭,往另一側奔去。
後面的殺手窮追不舍,而眼前,她的視線似乎已經模糊了大半。
以至于桑虞有些難以分辨,自己究竟是害怕還是激動,抑或是别的什麼久久未曾出現過的情緒,驅使着她,兀自朝前方逃去。
大約上天還是眷顧,她越往前跑,周遭可以隐蔽的地方就越多。
可奈何,如此貓捉老鼠般的遊戲,早已惹得身後追殺的人失了耐心。
桑虞隻覺得肩膀一痛,接着,鼻尖驟然聞到了一股血腥味。
絲絲血色蔓延,順着飄落的雨水一道,滑落在地。
極度緊張的情境下,她似乎連疼痛都未能第一時間感受到,隻是僅憑着本能地想要逃離。
以至于......她竟然強忍住了,隻用一邊撐着,沒有失去平衡滑落下馬。
此時桑虞腦海中飛快想着脫身之策,再往前走了一段路,前方赫然出現一大片密林,彼此遮擋。
她的鞋襪已經全部濕透,雨水如絲線一滴滴從頸脖滑入,甚至是最私密的裡衣,也在數次動作中被雨水浸潤。
混着血迹,有些混亂。
滿目雨絲飄落,前路朦胧難辨。
在這樣混亂的時刻,卻倏然聽見了一陣破空聲。
雨幕籠罩,今夜月色不甚明朗。
可偏偏她目所能及的大半景象似乎随着那支疾馳而至的箭羽一道,愈發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