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是被牽連的無妄之災。
隻是父親......
罷了,回來就好。
人回來就好。
桑虞試圖努力說服自己,可奈何心底那顆種子早已經生根發芽,越回想,心底那股恨意就越濃,幾乎要凝固。
她父親本就身體不佳,如今再被牽連,經曆波折,其中的損耗該有多巨大呢?
桑宗彥有些虛弱的聲音傳來,“我當時趁着夜色和暴雨,僥幸逃了個地方,後來......遇見一幫人,她們像是得了誰的命令,特意來尋我的。”
他勻了勻呼吸,神色落寂,“隻是可惜阿龍夫婦他們......是我對不住他們。”
“幸得忠仆。”桑虞事先已經問過那些幸存的人當時的情況,聞言幽幽歎了口氣,“之後找找他們的親眷,多給些錢安頓吧,隻是......”
“這也是我所愧疚的地方,阿龍他們中年喪子,運氣好碰上冀庭撿回來一條命,本來經曆過這些,合該好好安度晚年的。”
“世事無常,生命易逝啊。”
這次來京城,兩人都是輕裝上陣,随行的也隻有一些用慣了的家仆。說是家仆,實則有的是在桑家做了多年的夥計,如家人一般的存在了。
譬如阿龍夫婦。
她隻好先兀自按捺下擔憂桑宗彥身體的想法,道:“阿龍他們是心善的人,來生勢必會幸福的。”
幹巴巴的安慰雖然聊勝于無,但父女倆你來我往地聊着,桑宗彥的臉色确實漸漸也變得好看許多。
短短時間經曆過一回生死,他竟是開始追憶起以前的事情了,“說起來,也有好幾年不見冀庭那小子了......希望他當時突然離開,如今也能順利吧。”
聽父親提起桑冀庭,桑虞腦海裡也忽地想起了那個半大的身影,滿臉髒乎乎的。
她勾了勾唇角,“相遇即是緣分,世事變幻,或許還真能有再相逢的那一天。”
桑宗彥自回來便沒瞧見自家女兒臉上有笑意,無非都是為了讓他安心而強撐出來的,這回的笑,倒還多了幾分真情實感,“說起來他還是你看着可憐給撿回府裡的。”
桑虞對此事不大關注,總之桑冀庭學了活計,再離開後不會淪落到那種地步了。
而且......這小孩兒當時說的是學醫術。
在藥鋪裡當個夥計,慢慢熬,總是也能熬出來的,桑虞想着,目光又再度回到了桑宗彥身上,“您說了這麼些,也該說說你自個兒了。”
知道他一開始不願意提,桑虞才陪着又聊遠了這麼些。
果不其然,桑宗彥聽了這話,方才還隐隐上揚的語調倏地一停,半晌卻隻是三緘其口。
見桑虞堅持,才徐徐吐出一口濁氣,“我這一路回來,京城......并不太平。”
家家戶戶門窗緊閉,明明還不到戌時,卻少有人在街上行走叫賣,經過時隻覺得風聲鶴唳,隐隐有股壓抑之感。
桑宗彥的心底同樣不安,他想到了那些前來就他的人,猶豫道:“來救我的人身着黑衣,訓練有素,無論是施救還是清理痕迹的善後,都是速度極快,動靜也極小。”
“這麼厲害的人,恭恭敬敬地來救我。”他忍不住又舉起茶盞輕啜了口茶水,“總不能是日行一善吧......”
“那便是利益交換,别有所圖喽?”桑虞話說一半,苦笑了下,自嘲道:“可我們家除了錢,還有什麼别的可圖的呢?”
這次進京,她模糊之中亦是覺得進了虎穴。
仿佛......蘇州的平靜日子一去不複返了。
思及程岐的那些話,說叫她耐心等着,她父親今日晚些時候自會歸家。
魏延璋的動作應當不會這麼快,莫非......這次又是程岐幫了她?
而且,之前他受的傷不知有沒有好徹底。
桑虞想着想着,心底便忍不住開始動搖起來。
身側,桑宗彥瞥見自家女兒的神情便知有鬼,他等了兩瞬,見桑虞還是沉浸在思緒裡,他不自覺地開口問道:“你可是去找魏家了?”
知女莫若父。
桑虞沉默了下,索性承認,“魏侯爺與我們家有合作在先,若是在蘇州我興許還能想想法子,找找人。可這裡是京城......”
“我們初來乍到,又是受他牽連......這樣的事情,定然是得他幫忙的。”
至親面前,桑虞不免表現出幾分内心的真實想法,“解鈴還須系鈴人。”
她擡眼,看向桑宗彥,語氣有幾分自責與不安,“我們......這次純粹是無妄之災。”
女兒的話如同小石子一般,一下下砸在湖面之上,漣漪濺起,桑宗彥默然幾息,隻是道:“隔牆有耳。”
桑虞聽着,忍不住彎下了眸子,輕輕應了聲。
心底思緒再度發散,想到程岐那的可怖的傷口,有些猶豫。
要不......
她還是去問問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