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妪轉身過去訓斥女孩兒：“要你又有個什麼用唉，多張嘴吃飯，活做不得，爺們也伺候不好！”她隻說了這個又不解恨似的，又轉而去罵那幾個：“個老不死的躺着嚯嚯人就算了，偏偏個年輕婦人也癱着！這倒好，一家半死人！”

越說越氣似的，這老妪過去伸手戳床上的婦人，并不管她額頭涔涔冷汗，“你倒是自己癱了舒服，留下男人孩子受罪？我家大峰怎麼就收了個你回來？倒是你娘家人雞賊，說什麼賠我兒個乖巧漂亮的！結果送來這麼個扮豔鬼！倒真是黑心的一家，才成全你們這黑心的姐妹！”

軒轅長清瞧着，這些想必就是黎明所說的，白天那個趙大峰的一家老小。

說是他背了一家的人命，竟然是兩個妻子，父母，及三個孩子的性命，足足七個人，老弱病殘。

“大峰，你怎麼不吃啊？”

軒轅長清沒動筷子，反而放下了：“趙大峰已經死了。”

一石激起千層浪。

那燈光忽然滅了，四下漆黑，隻有軒轅的一隻眼睛仍然是清亮的銀色。

“好吧，”軒轅無奈的看向了四下緩慢移動的黑影。

“他沒死。”

四下一頓。

“是你們都死了。”

黑霧裡發出爆裂的聲息，那幾個黑影撕裂了空間沖來！

“閉嘴！閉嘴吧！”

“是啊，這樣的真話，你們聽不得。”嘶啞的聲音此時竟顯得格外平靜。

軒轅拔劍起身，在一片濃郁的黑之中，隻有瞳色和劍光交映，而後那片銀色閉合。

徹底的黑。

目光不可及時，隻剩聲音。

劍身振動嗡鳴，片刻間，如刀破飛葉。

“你們這樣無法相信，是否其實早就知道？”

輕劍螺旋半空，再次發出熾烈的白光，例如當初池水之上。

光亮之下，軒轅緩緩睜眼，四下的黑影已經做殘片狀分離，她那雙眼睛不帶絲毫感情的環視，“我倒卻想知道，趙大峰當時究竟如何用你們的性命換來他的逍遙。”

“是又怎麼？”

一片黑影飄過來，是那女孩兒的頭顱，她那發髻被削去半截，匆草的很。

“我現在倒是認得出你，軒轅長清，修仙的，還是個長老，這裡倒處處都是你的傳聞。”

她眼睛微微眯着，似笑似哭，紅脂淚落下來，在凹陷的臉頰處凝固片刻，被憤怒蒸發，隻留下紅痕。

“可自從這裡降了大雨，哪個修仙問道的人不跑？哪怕是個山裡得了靈的山石走獸，都有人相救，有路可走！可我們呢！我們這些人除了等死還能做什麼呢？”

一道道紅煙編成網将四散的其他影子拉在一起。

這些腦袋各樣，嘴巴開合的話卻一樣。

“我們該去哪兒呢？崖壁高，雨水滑！淹死的，摔死的，餓死的，病死的，卻獨獨沒一個能翻過那山！沒一個能活着逃出去的！”

胭脂淚又落了一滴，“誰想要拿自己的死來換别人的活呢？何況是趙大峰那樣人面獸心的貨色！”

啪！一個枯老的巴掌打在女孩兒臉上。

“可是不一樣啊！”那女孩兒似乎不在乎，她的眼睛裡散發着一種奇異的光芒，叫她看起來更加的詭怪了些。

“趙大峰這樣既沒靈力也不修仙的人，他要是能活，那我們就能活啊？”

衆人影紛紛應和，個個眼冒紅光：“我們能活！我們能活！！”

軒轅長清此時雙手抱臂立着，這些人影卻也再沒一個敢近她的身了。

“照這麼說倒不像是他取了你們的性命，反倒像你們自覺的。既然是這樣，怎麼沒活下去？也沒心甘情願去投胎，反而心懷執念留在這裡，還不止一個。”

軒轅随手一數，除了那七個屋裡人，這一片至少還有二三十個人。

“你們同居在一片雲屋，難道心裡也是沖着一個人來的？”

“軒轅長清，你是個能耐非凡的修仙人，我小的時候，爹就說過。”那女孩兒的四肢不知從哪兒而來，她揮了揮斷肢。

“趙大峰活了，我們卻死了！修仙人活了！誰都能活，偏我們要死！我們不服！哈哈哈，今天倒是有個機會，殺了她！”

女孩兒的斷肢直指軒轅長清。

“殺了我？”

輕劍到手，起手一滑，一層風破雲而上，直吹一道裂縫來——

軒轅長清乘風而立，雲霧翻滾而難近其身！

“我在這長輕上空這樣久，我知道長輕門靠誰的能耐庇護！這裡處處有你設的護點，隻要殺了你——别管是誰，都得和我們一起死！”

旁人既然不帶她們活，她們要帶旁人一起死。

軒轅長清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