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光伸手摸了摸,除了一地濕黏的泥巴和紮手的草木以外,還摸到了一叢蘑菇。
“哥。”
他難得喊得這麼含蓄,因為四下黑的不見五指,無從辨别方向。
“哥?”
不知道什麼時候,那刺耳的齊鳴被沉靜給取代。
黎光一動不敢動,感受到自己的身體緩慢的陷入寒冷。
黏膩潮濕的地面,黑不見人的四周,這是怎麼回事?
黎光大氣不敢出,撚了撚指尖,想打出點兒火來,卻幾次三番沒能成功。
“真是見了鬼了,這百雀嶺是什麼邪門地方?怎麼這一掉下來,一個人影也不見了?”
他凍得打了個哆嗦,不由得開始蜷縮起來。
而他心心念念的黎明,此時其實和他不過隔了幾步距離,境況卻迥然不同。
黎明落地就沒輕舉妄動,他仔細觀察四周的樹幹,伸手碰了碰,發現這樹幹幹巴粗糙,四下都籠罩着白煙,看不清楚,更沒法聽見任何聲音,就知道自己大概是落盡什麼不得了的幻境之中了。
“黎光?”他輕聲試探的叫,卻隻聽見自己的回聲,再也沒有别的動靜,空氣裡安靜的隻能聽見呼吸的聲音。
八方的樹木就在這一聲後開始緩慢的往内收縮。
黎明立刻意識到不妙,他伸手去摸,卻發現懷裡藏得銅錢根本沒了影子。
不錯,在這百雀嶺裡,幾人分别落入了不同的境地,盡管相隔不過幾步,卻無法交流相見。
“這種不入流的把戲,也敢拿出來禍害人。”
甘慕青看了看四周的黑壓壓的岩石,感受了一下越來越稀薄的空氣,四下一掃,竟然不予理會。
想也是,剝奪呼吸這種事情,要是換成一般人估計會窒息難受,可他這樣的軀殼,壓根麼這樣的需求,豈不是白白給他招笑話聽。
甘慕青雖不在意自己,卻放出神識,立刻叫自己的視聽刺透屏障。
說來神奇,盡管這裡頭叫其他幾個都無法使用靈力法寶,對他的阻隔卻很有限。
甘慕青叫感知穿透到面前的岩石後頭,正正好是蘭淨秋所在。
感識處傳來灼痛,與他而言卻算不得什麼。
一眼之間,甘慕青就皺緊了眉頭。
蘭淨秋這裡,是無盡的白,不是素白的顔色,是刺眼的白光,叫人頭暈目眩,叫人眼前發黑的白亮,幾乎瞧不見人影,溫度卻灼熱的很。
在這樣的狀況下,這破幻境還不忘往人耳朵裡灌無盡吵嚷的雜聲。
甘慕青忍不住卻辨别,卻始終聽不清。
蘭淨秋立在原地,一切似乎是意料之中。
他長長的歎了口氣。
那些聲音他怎麼會聽不明白呢?
無盡的熾熱叫這樣神仙的人物也落汗,他于是盤坐下來。
白光忽閃片刻,顯露出一塊塊的網格來,随後,每一塊都零碎的開始閃過不同的場景。
甘慕青的神識看不明白,蘭淨秋卻再清楚不過,這是他的記憶。
多年的歲月叫他腦海裡流淌過太多事情,而一朝混亂又讓他忘了個幹淨。
斷落的時間,和殘碎的魂魄,就使得這一切混亂的出現在這無數畫面裡。
有的是萬人朝拜,有的是指點唾罵,有的是孤身在山巅吹的風,有的是九天殿屋檐下頭曬的太陽。
紛雜交織,逼的人頭暈目眩。
甘慕青本應當憤怒的,惱怒這樣一個幻境也敢欺辱日月一樣的人。
卻又沉默了。
沉默在角落裡,那一個小小的畫面,一個俯視的視角,仰着頭的孩子,通紅的眼睛,倔強的神情。
原來他不記得那潭肮髒的泥,隻記得自己的眼睛。
“因為救了一個,就想要再去做同樣的事情,總不能是因為這個吧?”
不知哪個聲音傳了出來,環繞在人的耳邊兒,蘭淨秋擡手,捏住了一根細若發絲的羽絨。
“為了這個又如何呢?”
他說,臉上帶着點毫不在意,虛無缥缈的笑容,擡手将那羽絨一揚:“總之不是為了困住别人就好。”
鳳凰的影子浮現。
黑潤的瞳單睜着,看着這個凡人,高傲的,不解的。
“你的記憶太多了,卻沒什麼特别重要的,你是為了什麼才熬過了那麼久的生命呢?”
鳳凰的虛影仍然如同生前,問着這樣執拗卻莫名的問題,自身又毫無察覺,似乎真的是很困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