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上次在沨梨村是見過茉莉的。”許知禮說,“校長媳婦上菜的時候,請了幾個幫忙做飯的阿姨,其中一個就是茉莉。”
羽聽聞言色變,“什麼?”
“那天晚上,就是你喝醉的那天晚上我本就想和你說的。”許知禮打開書包,掏出一張折得不過巴掌大的一張紙,那是茉莉的個人資料,“這張檔案不是我們之前看的那張,其他地方都一樣,隻有評語這裡不一樣。當時我們要茉莉的檔案時,正巧校長媳婦喊我們吃飯,茉莉也在外面看到了我們在調查她,估計是那時候掉包的。”
“為什麼茉莉會出現在那裡。”羽聽不解,“這麼說,秦校長也認識她,故意在幫她隐瞞?”
許知禮點頭,“我在成都的郊區找到茉莉,當時她正在搶一個小孩的氣球,我記起來她的臉是見過的,她本來瘋瘋癫癫,看到我愣了一下,躲躲閃閃,我知道她是認出我了,”
“本來她還想裝,但我說出何山月的那一刻,她的淚就流出來了。”許知禮歎了口氣,“我聽到她含糊不清的哭聲,跟着她上了樓。”
茉莉的家不大。十年前他的父母就死了,無家可歸的茉莉隻能跟着弟弟陳揚帆,陳揚帆自己也有家庭,家裡人明裡暗裡說了茉莉在弟弟這打擾的事情,陳揚帆裡外不是人卻放心不下姐姐,頂着壓力收留了姐姐。
茉莉平時雖瘋瘋癫癫,可從不給家裡惹事。相反,很多時候她就把自己關在小房間裡,連聲響都很少聽到,弟媳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說着茉莉拖油瓶,做飯卻從不會忘記茉莉。
茉莉是裝瘋的,她裝得很成功,這些年騙過了不少人,甚至連茉莉自己都覺得她已經瘋了。
校長媳婦牡丹是茉莉的好朋友,年少時就無話不談,甚至連她喜歡何山月的心事都告訴了她。
臨近婚期,茉莉坐在危闆橋上,俯視底下深不見底的河流,忽然對牡丹說,我想去死。
牡丹吓壞了,捂着她的嘴說這可不行。
與其嫁給不喜歡的人悲慘地過一生,茉莉甯願去死。
牡丹靈機一動想起個法子,你可以裝瘋,這樣她們就不會逼你了,
茉莉看着河水思考了很久,輕聲說,好。
在她“瘋”之前,茉莉想清醒地再去看何山月一眼。
落日黃昏後,天氣陰了下來。爹媽說出去看一看外面的谷子,弟弟去同學家留宿了,讓茉莉在家裡守着。
茉莉等他們離開了,偷偷跑了出去。
鄉村的夜晚沒有路燈,隻有幾戶人家點着的燈微弱地散發出光芒,夜空中的星光透過薄薄的雲層灑在茉莉向前奔跑的路上,靜谧而溫和。
茉莉眼裡蒙了淚,她知道這次見了何山月就不會有下次了。
她上氣不接下氣地奔跑,她想告訴他自己的心意,得不到回應也沒關系,茉莉隻想勇敢一次。
何山月家裡是亮着燈的,窗簾沒拉,昏黃的燈光順着窗戶照亮了黑暗中的一塊。
這是何山月的房間,在窗戶前有一個書桌,書桌上有一盞台燈,一個筆筒。那是何山月辦公的地方,他經常在這挑燈夜讀,批改學生的作業,茉莉想何山月的時候便會跑來,蹲在院裡水缸後悄悄看上他一眼。
可茉莉萬萬想不到,會看到這樣一副場景。
何山月趴在桌上,像是睡着了。茉莉隻覺得自己來的不是時候,猶豫自己應該離開還是等他醒。
她把着水缸的邊沿,探出頭看何山月。
正當她猶豫不決之時,何山月身旁出現一個人影,那是何果。
已經上高中的何果一個月才會回來一次,他倒是和茉莉三年前見到那個發育不良的小孩不像了。
高高瘦瘦的,他還穿着城裡的校服外套,身形挺拔如松,他站在何山月身側,輕輕拍了一下何山月的肩膀,似是要叫醒他。
茉莉止住了上前的動作,她縮了回去,蹲在暗處的角落。
何山月睡得正熟沒有反應。
何果躊躇了一會兒,摸了摸鼻子,低下了身子。
他扶起何山月的身子,何山月身體軟綿綿地靠在何果的懷裡。
茉莉覺得有些奇怪。
何山月沒戴眼鏡的樣子看起來更加年輕,城裡來的老師和風吹雨打的他們不同,皮膚白皙光滑,沒有一點瑕疵。
他閉着眼睛,任何果托着他的腦袋。
何果看了看何山月溫潤如玉的側臉,不動聲色地靠近,小心翼翼地貼上何山月的臉。
茉莉呼吸一滞,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養父子之間也會這麼親昵嗎?
何果那張面若冰霜的臉上,也會出現這種,溫和到近乎癡迷的表情嗎?
何果的手撫上了養父的臉,他捏着何山月的下巴轉向自己,何山月依舊沒醒,隻是眉頭緊鎖了起來。
何果注視着何山月的唇,擡起手指摸了摸何山月纖長的睫毛。
茉莉面紅耳赤,雞皮疙瘩起了一身,她覺得腳步有些不穩,幾乎摔到地上。
不會吧,不會是她想的那樣吧。
下一秒,何果湊近何山月的臉,燈光下兩人的影子重疊在一起,何果晦暗不明的心思在這寂靜的夜裡達到了頂點。
茉莉瞪大了眼睛,捏着水缸的長指甲因過于用力斷在水缸裡,她失去重心摔在地上,壓響了腳底的瓦片。
何果聽到聲響反應過來,松開了何山月。
他起身,面色陰沉地看着茉莉的方向。
茉莉穿的白裙在夜裡成為最顯眼的存在,何果發現她了。
茉莉跌坐在地上,心裡因為極度恐懼吓得四肢無力,她慌亂地擡頭,撞進何果冷漠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