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李星言一愣,視線下移,“你……”
愛麗特端正地坐在輪椅上,薄薄的肩膀随着她劇烈的咳嗽起伏,瑟瑟發抖之間夾帶着一陣濃烈的藥水味道。
上次見到母親還是半年前他從安定區回來,短短幾年之内,怎麼會病成這樣?
愛麗特疲憊不堪的藍色眼睛裡流露出一絲氣若遊絲的慈愛,垂在胸前的金色卷發稀疏了不少,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樣。
“進來吧。”愛麗特歎了口氣,雙手把在輪椅兩側。
見狀,李星言立馬接管她的輪椅。
怎麼會這麼輕?
李星言皺眉,心中思緒萬千。
他的目光停留在母親蓋着腿的薄毯上,她蒼白的手虛虛搭在卡其色毛毯上,無意識蜷縮的掌心抓出一道道褶皺。
視力極佳的李星言将她的顫抖看得一清二楚,心中隐隐起了不好的預感。
母親似乎有什麼話要對他說。
他不出聲,隻是将輪椅推到床邊,在鋪滿毛絨地毯的房間裡推輪椅不是一件省力的事,李星言想到母親給他開門的艱難,心中蓦地又難過起來。
愛麗特低着頭,微微張開手指,視線凝在自己白得幾乎能看清脈絡的手背,良久,她極輕地笑了一聲。
似是嗤笑,又像歎息。
“星言。”遲疑片刻,愛麗特柔聲開口,“今天叫你來是想跟你說一些事。”
聞言,李星言立刻俯首去聽。
“有些事,如果現在不說,以後可能再也沒有機會了。”愛麗特邊說着,邊掀開了腿上的毯子。
李星言不明所以地看着她的動作,兩條細瘦的大腿靜靜搭載輪椅踏闆上,他看到母親彎下腰,伸手撈起了褲腿。
随着天藍色的寬大褲腿的逐漸提起,李星言看到她病态白的小腿,随後,李星言的視線下滑,猛地直起了身子。
由于過度的驚訝,他下意識後退兩步,湛藍的眸子裡俱是不可思議。
“這……這是怎麼回事!”李星言聲線顫抖,“誰幹的……”
他跌坐在地上,手指顫顫巍巍地指着王妃的腳踝,極度的憤怒與驚慌湧入喉間,生澀地他發不出一個音節。
腳後跟上部分出現兩條深深裂開的血痕,本是承受人體行動的最關鍵肌腱被利刃狠狠隔開,皮開肉綻的傷口已經結了痂,斷裂的腳筋處如同幹涸的河道,隻剩下河底髒污的淤泥。
愛麗特日有若無地歎了一聲,輕輕阖上眼,痛苦的時間太久,她内心的悲鳴已經激不起淚腺留下一滴眼淚了。
敞開傷口的坦蕩反而讓她有一種如釋重負的解脫。
她緩緩睜開雙眼,看到坐在地上的李星言赤着雙目難過地盯着她,那雙與自己一模一樣的眼睛是委屈和心酸。
她勾勾唇角,扯出一個生硬的笑。
李星言睫毛顫動,滾圓的淚珠順勢而下,一滴滴隐在他的深藍色軍裝上,留下深深淺淺的痕迹。
“母親,是誰做的?”李星言聲音幾不可聞,四目相對下他讀懂了母親眼中的無奈和苦澀。
答案呼之欲出。
在宮殿有能力對王妃做這種事的隻有一個人。
他雙手把住母親的手,被她冰涼的手指驚了一瞬,愣愣地問,“是……父親嗎?”
愛麗特不置可否,隻是溫柔地看着他。
刹那間,李星言一切都明白了。
愛麗特擡手理了理李星言的亂發,右手撫着他的臉頰,輕柔為他擦去臉龐的淚水。
李星言無聲的眼淚越發洶湧,源源不斷地奪眶而出,像是永遠都下不完的大雨,他的心也如同滂沱的陰雨,低沉冰冷。
“為什麼……”李星言喃喃道,“為什麼要這樣做?”
愛麗特輕輕呼了一口氣,擡頭望着窗外。
是個陰天,天空中看不到幾片雲彩,隻能看到灰溜溜的一團,烏雲壓得地面很近,仿佛随時都能落在來,重重砸在行人身上。
從前她從這個方向望去,能看到樓下花園的整片玫瑰,後來李建崇以玫瑰嬌柔的緣由,将它遷到了室内去。
她再也看不到嬌豔欲滴、生機勃勃的玫瑰了,隻能看到花瓶裡不斷更換的玫瑰,親眼看着它的花瓣一片片枯萎掉落。
“星言,我不愛你的父親。”愛麗特說,“我和他的信息素匹配度是95%,但是我不愛他。”
她垂眸,幽藍的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落寞,“你之前問我,信息素匹配度重要嗎。我想,當你看到我身上的傷口就會知道了。”
李星言怔愣了一瞬,從地上起身,面色绯紅,咬着牙問道,“他憑什麼這麼做!”
他不是愛你嗎?為什麼又會挑斷你的腳筋将你困在這暗無天日的房間,愛是不得自由嗎?
愛麗特脆弱的臉上露出一抹極淺的笑,啟唇娓娓道來。
“星言,我現在的狀态你也看到了,說不定等不到你平定遊行之事我就已經死了,所以還是想把一切都告訴你。”王妃歎了一聲,像是下定了極大的決心,“在此之前,我想先告訴你一件事。”
她指指書櫃裡的相冊,意示李星言取下來,李星言照做地把相冊遞給他。
愛麗特接過厚重的相冊,顫着手翻來了第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