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烈的火藥氣息彌漫開來,連疾風驟雨也壓不下的冷漠肅殺。
方遲墨的身形晃了一下,直直地向後仰躺而下。
他宛若一具靈魂遁入無邊無際的空蕩,他的肢體沒有依靠,甚至沒有實體。
後腦勺重重磕在地上的石塊上,他感覺不到疼痛,隻覺得有什麼東西碎了,粘膩的液體不斷溢出,将他的頭發濕成一簇簇的。
他眉宇輕簇,始終沒有睜開眼睛。
是許知禮開的槍嗎,還是江嶼?對他來說,這些都不重要了。
他死了。
風風雨雨十幾載,死在了自己人的手裡。
他本就是這樣的命運,隻是來的早晚不同而已。
生命的最後一刻,他的腦子裡一片空白,沒有所謂的走馬燈,甚至沒有回想起任何一個人。
就像是累到極緻,毫無征兆的睡着了一樣,他的眼皮沉重,沒有擡起來的力氣。
對不起,那些為他赴湯蹈火而死去的戰友,那些翹首以盼的受害者家屬。
對不起,許知禮,他沒能把兇手活捉回去。
人死後會去到另外一個世界嗎?他這樣的人,大概是去不了天堂的。
眼眶酸澀,似乎有什麼東西将要溢出,方遲墨吃力地擡起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卻不受控制的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
那笑聲像是腐朽的枯木發出的斷裂聲,越笑胸口的血液便流的越多,他狼狽地躺在地上,雨水沖刷着逐漸失去體溫的肢體。
好冷,隻有流出來的血是熱的。
好冷,是雨水穿破了他的皮膚,直直澆在骨頭上。
好冷。
腦海裡最後一幅畫面定格在許知禮持槍對準他的場景。
好冷……
他的眼神。
……
萬籁俱靜。
風止雨停,沒有一絲流動的氣息,沒有任何聲音。
像是被置放在一個完全真空的空間,空氣稀薄,連呼吸都略顯艱難。
方遲墨躺在地上,一動不動。感覺器官像是一套生了鏽的程序,一個齒輪卡住便牽一發而動全身。
他……沒死?
心髒緩慢的跳動是真實的,胸腔不斷起伏的律動是真實的,就連他身上多處疼痛感也是真實的。
他真的沒死。
手指輕微彈動,觸到了地面,是冰冷的瓷磚地闆。他的思緒卡頓了一瞬,由于齒輪的運轉,生鏽的程序開始運作,很快,他感覺到了自己肢體的存在。
他側身蜷在地上,手腳皆被綁住。
方遲墨吃力地睜開眼,入目便是一片刺目的亮光。
他下意識重新閉上眼,眉頭緊鎖。
如此反複了好幾次,他才看清了眼前的場景。
大概是一間卧室,但卧室裡沒有床,空曠無比,牆紙是米白色的,其餘家具皆是複古黑。
這應該就是别墅的内部了,如此死氣沉沉,沒有一絲生氣的,裝修風格,倒是符合江嶼的氣質。
他暗暗使力,想掙脫手腕的繩子,可全身綿軟無力,雙手被反綁在身後,更是連擡起來都做不到。
不知道過了多久,方遲墨渾身酸痛,不僅是手腳無力,更是又渴又餓,這些天為了搜查江嶼,就沒有哪頓是按時吃的。
努力了一陣無果後,方遲墨選擇放棄,保存僅剩的體力。
他在地上挪動身體,費了好大一陣子力,才倚靠着牆壁坐了起來。
現在……現在是什麼情況?他清楚地記得他已經死了。
手槍射出的子彈穿透了他的心髒,倒下去的瞬間又磕到了石頭,他不可能還活着。
方遲墨百思不得其解,短短一天之内,他所遭遇的事情過于離奇,以過往二十多年的生活經驗和所受的教育來解釋根本解釋不通。
難道是他的錯覺?
他方才所經曆的一切都沒有發生?
他沒有帶着人上山搜查,沒有觸碰那詭異的墳墓,劉安也沒有因他而死……
不可挽回的事情都還沒有發生!
方遲墨的内心又燃起希望的火焰,對,一切都是他的幻覺,也許他根本就沒有上山……
哐當一聲,房間門被踹了一腳,猛地向内彈開了。
緊接着,江嶼慢吞吞地走進。如同被澆了一盆冷水的火堆,方遲墨面上的喜悅逐漸暗淡。
“喲,你醒了。”江嶼斜靠在門框上,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瞧他,“睡了好久啊,我都做了好幾次了。”
方遲墨的大腦宕機一瞬,“做?”
江嶼眨了眨眼,嘴角翹了起來,眼底笑意漸濃:“是啊,和許知禮。”
方遲墨明白了他的意思,臉色一沉。
“隻是不巧,他才暈過去,要玩遊戲的話,你又得等一會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