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帝國聖殿裡也有過類似的經曆。
與之不同的是,許知禮知道那白布覆蓋着的是什麼。
那就是江嶼殺人的證據。那五個受害者的身體部分組織。
他心髒狂跳,被囚禁的這些日子裡,他在别墅内苦苦搜尋,找遍了這棟樓的每一個角落,最終都是一無所獲。
他還以為江嶼把證據藏起來了,亦或是不在别墅内,在其他的地方。
得來全不費工夫……嗎?
不,這不是江嶼的行事風格。許知禮心頭湧上一種不祥的征兆,他神色緊繃,心髒正上方似乎懸着一把利劍,綁在劍柄的是一根細如牛毛的發絲。
面前一共五個圓柱體,大小不一,每個都覆蓋着一層白布,正好對應了五個受害者。
許知禮定了定神,緩步走向前。
拖鞋底沾了粘稠的血液,每走出一步,就留下一個腳印。
濃烈的血腥味刺激着鼻腔,許知禮被熏得眼底澀然,他不忍地看向地上的人,每一個人的表情淡然,如果不是鮮紅色的血泊太過于觸目驚心,單看他們的臉會以為他們隻是處于熟睡之中。
許知禮蹲下身查看他們的狀況,可這個姿勢對于他來說并不容易。
難以啟齒的地方牽扯出鑽心的疼痛,他身形不穩,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
雙膝也有着淤青,跪立的姿勢還沒保持五秒,許知禮身子一歪,又倒了下去。
他疼得龇牙咧嘴,手臂和發絲之中傳來溫熱的濕潤感,那血腥味更加濃重了。
從與江嶼重逢之後,他好像一天比一天狼狽。
不是像狗一樣被拴着囚禁,就是被按在床上日日夜夜的淩辱,做到萬念俱灰之時,許知禮也曾經握住過枕下的利刃,可他遲遲下不了手。
他不知道自己在堅持什麼。
明明隻要殺掉江嶼就能結束這痛苦的折磨,明明換一條路就能全身而退,他非要去相信自己不靠實際的幻想。
相信能以一己之力将江嶼捉拿歸案,相信自己能等到系統……
結果不僅他身陷囹圄,與他有關的旁人也遭受牽連。
他躺在血泊之中,痛苦地蜷起身子,那血液如同潮濕溫暖的羊水,他似乎回到了生命的起點,他情願自己是一個沒有思想的胚胎,他想要将一切重新來過。
淚水悄然滴落,混雜在血液中起不到稀釋作用,隻會讓那血變得又鹹又澀。
滑溜溜的墨綠色絲綢睡衣沾了血,與地面接觸的地方深了一個程度,許知禮強打着精神撐起身子站起來,跌跌撞撞地走向白布。
右手在褲腿上擦拭了幾下,許知禮目光冷下來,直直盯着眼前的白布。
他緩緩擡手,抓起白布的一角往下狠狠一拉。
白布應聲而下,露出了圓柱體的全貌。
果不其然,福爾馬林。
裡面泡着一雙眼珠。
單單被挖出來的眼珠,一上一下地泡在溶液裡,瞳孔渙散,白眼球上遍布着血絲,見不出原貌。
許知禮不覺得這雙眼睛跟自己有多像,他甚至想象不出來這雙眼睛在黃新明身上的樣子,盡管他見過他的照片。
他微微偏過頭,短促地換了個氣,揉了揉鼻子,又向着另一個标本缸走去。
他掀開白布,裡面是一雙手臂,切割整齊的截面上紅色血管雜亂的遍布着,白生生的骨頭穿插其中,他看到那雙帶有色差的手臂,那是劉暑作為外賣員風吹日曬的證明。
他什麼也沒做錯,用雙手艱辛的勞動,最後卻落到這個下場,連屍體都是殘缺。
許知禮吸了吸鼻子,他顯然沒有做好足夠的準備,他做不到不共情。
江嶼罪該萬死。
他緩步向右走去,又拉下一塊白布。
此次的标本缸小了幾個型号,裡面裝着郭蕭的鼻子。無色透明的溶液裡,漂浮着幾縷帶着血絲的肉塊,許是江嶼沒把握力度,割了幾下才割下來。
許知禮不敢再看,匆匆地扯下第四塊白布,标本缸比第三個略大一些,裡面浸泡着楊左的耳朵和祝清的嘴唇。
楊左和祝清是江嶼随機挑選的對象,從他們遇害到被取走器官,事件發生過程不超過半小時。
江嶼最敷衍的對待這兩條無辜的生命,甚至标本剛上都沒有寫他們的名字。
黃新明是江嶼的第一個獵物,江嶼别有用心地靠近他,欺騙他,最後殺害他。
郭蕭亦是如此。
劉暑是江嶼為了吸引許知禮注意力而殺害的,他刻意放慢死亡過程,留下諸多破綻,再用最殘忍的方法将他折磨至死。
可楊左和祝清……他們在死之前從來沒有和江嶼說過話,就這樣被無辜的殺害了。
許知禮雙手撐在台前,怒火攻心,他痛恨自己的優柔寡斷,先前如此,現在也是。
他已經變成不人不鬼的模樣了,還在維持着可笑的底線。
法律的制裁對于一個惡貫滿盈的殺人魔是懲治嗎?
他還要繼續等待疑似卧底的系統回來,再使用功能卡離開嗎……
許知禮垂下頭,右側臉頰的血液已經幹涸。
半晌,他收起思緒,走向最後一塊白布。
剛邁出一步,他猛然擡起了頭,直勾勾地盯着白布,心神俱蕩。
等等……
他僵硬地轉動脖子,回頭看向那四個标本杠。
眼睛、雙臂、鼻子、耳朵和嘴唇……五個受害者的身體組織已經全部找到,那麼最後一個未掀開的标本缸裡……泡的又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