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聞钰從來沒見過秦醉這麼失态的樣子,看着他布滿淚痕的臉,心就像被什麼東西狠狠扼住了一樣,疼痛難忍,他抱住秦醉,試圖散發信息素安撫他,但秦醉現在是beta,信息素對他不起作用。
“你說,你需要我怎麼幫你,我都答應你,别哭了。”
秦醉抽抽搭搭的,哭的喘不上來氣,胸脯劇烈起伏,他張嘴想要獲取空氣,卻效果不佳,像個鼓風箱一樣呼呼作響。
張聞钰捂住他的嘴,皺着眉心疼:“用鼻子呼吸。”
緩了好半天,秦醉的呼吸才平穩下來。張聞钰松開捂着他嘴的手,上面全是秦醉的津液。秦醉恍惚想起張聞钰有點潔癖,于是趕緊抽紙幫他擦,但張聞钰把手挪開,臉色并無任何嫌棄,反倒是讓他先去洗澡,不然高燒才好又要複發了,到時候還得自己照顧他。
秦醉十分愧疚,還想再說些什麼,就被張聞钰推進浴室了。
溫暖的水流沖刷着秦醉冰冷的身體,他漸漸回暖,麻木的四肢也重新活動起來,這時他才感覺到一陣酥麻的疼痛從指尖傳來,他低頭看着那個創口貼,紅腫的眼睛酸澀發熱,他又想哭了。
他其實不是那種愛哭的人,懂事以來哭的次數用一隻手就能數得過來。
哭是世界上最沒用的東西,隻是把身體裡的水以一種悲傷的方式排出去了,他擁有的東西不多,水都排出去了就更感到空虛,孤獨。可有時他又覺得不哭也很難受,人的身體是有負荷的,不哭就會被淹死。
每天晚上他一個人躺在床上,那種黑色的窒息感就會纏繞上來,像被水草纏住了腳一樣,無法掙脫,可水面平靜,沒有人發現原來還有個人在下面。
他讨厭一個人待着。
奶奶去世後他曾想過一了百了。在一個陰雨天,秦醉晃晃悠悠地走過紅燈的人行橫道,迎面駛來刺眼的車燈使他睜不開眼睛,他沒躲。心想終于要結束了,臉上甚至出現微笑。
他期待着,這場意外事故,能讓他的痛苦和他一起消失。
秦醉的腦子裡閃過很多畫面,又好像沒有,這走馬燈支離破碎的像是小時候玩的萬花筒。他覺得很輕松,周圍很安靜,自己好像長出翅膀飛起來了,在半空中輕飄飄的。他看到前面有光,下意識覺得溫暖明亮,想要順着光過去。
急促的鳴笛聲響起。
秦醉沒能向光而飛,有人拽住了他的翅膀。
秦醉:?
是誰?
他跌坐在地上,擡頭往上看,有一把傘隔絕了他和雨。
司機的咒罵聲和雨聲混合在一起,導緻他聽不清那人在說什麼,隻見那人的嘴一張一合,秦醉問你在說什麼,我聽不見,那人把傘和一個保溫盒往他手裡一放就跑掉了。
耳邊的聲音漸漸清晰,秦醉聽到他的心跳因為腎上腺素飙升而劇烈地跳動,他的身體終于從瀕死感裡反應過來,手腳發軟,一下子沒站起來。他才意識到自己剛才差點就死了。
他曾聽說過,如果人經曆那種瀕死體驗的時候,看到前方有光的地方,一定要往回走,不要奔着光的方向走,隻有逆行才能重回人間。
人死了就什麼也沒有了。
他突然感到恐懼,後怕,背上像爬了個毛茸茸的鳥蛛。
人死了以後,世界還在繼續,還有無窮無盡的時間,但是死亡的人卻永遠停留在過去,無法感知未來的一切,也無法感知自己的存在,靈魂将陷入永遠的虛無,沒有意義。
他的存在本身将不複存在。
他的死沒有意義。
他不想死了。
他從地上手忙腳亂地爬起來,對司機鞠躬道歉,然後回到家,洗澡睡覺,躺在被窩裡他異常興奮,手止不住地顫抖。
這是他活着的證明。他還活着。
他想肯定是因為他知錯能改,老天爺才讓他在路口救下了突發心髒病的易伯,才讓他遇見了易繁雲。
可以說那天見到的那個人救了他的命,而易繁雲續了他的命。
他不再像以前那樣沉默寡言,變得開朗起來,隻是面對易繁雲有時仍會露怯,變成現在這樣。
張聞钰在外面敲門:“你洗完了嗎?衣服給你放門口了。”
秦醉應了一聲,把衣服拿進來換好出去。
衣服明顯是有點大了,秦醉穿起來松松垮垮,露出大半個鎖骨,他剛吹完頭,整個人冒着熱氣,臉頰紅紅的。
洗完熱水澡他的情緒平靜多了,但是眼睛不可避免地腫成悲傷蛙,張聞钰去冰箱拿了個冰袋讓他敷着。
秦醉很不好意思地說:“謝謝啊。”
張聞钰坐在沙發上擺擺手:“你跟我客氣什麼。你剛才真的要吓死我了,我第一次見你哭的這麼兇。”說完又輕拍胸口,仿佛心有餘悸。
“所以你想讓我幫你什麼?”
秦醉低頭扣弄手指,慢吞吞地說:“我想,我想讓你...假裝我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