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面有一位頭發發白,穿着白大褂的人在沙發上等着她了。
她點了點走過去,“鄧醫生。”
鄧舒瑾是心理界内的權威,這些年在醫院前線退了下來,開了一家心理診所。
邱之銘那時在天翼工作室給她打的電話,就是和她說找了這位心理咨詢師。
原本給她治療的那位心理咨詢師已經搬去了濱城,年前的咨詢都是她做的。
但是最近為了快點治愈她的陰影,她托邱之銘重新請了一位心理咨詢師,沒有想到是這位行業内的泰鬥。
先行好幾次的咨詢和治療,鄧舒瑾已經了解完她的情況了,也為她制定了好了後續的治療。
“小童來了就躺下吧。”她笑着說。
“好。”童安樂躺在那張治療床上。
鄧舒瑾給了她五分鐘準備,然後問了最近她的表現以及情景下的反應。
等問得差不多了,她才開始進入主題。
“那我們開始了。”
童安樂點頭,慢慢聽着鄧舒瑾的暗示進入情緒,那個纏繞她已久的夢也再次重現。
像是回到了六年前。
童安樂結束高考了,她和謝複禮順其自然的在一起了,童父童母便也回到了以前的狀态,一切都往好發展。
昨天她和謝複禮剛約會,晚上睡得很遲,結果第二天一早被俞惠叫醒了。
外面下着雨,她拿起手機一看才九點,“媽,你怎麼這麼早喊我?我還好困啊。”
俞惠拉她起床,“别睡了,我們該去機場了。”
童安樂被扯着坐了起來,聽見她的話清醒了點,“啊,你和我爸又要走啦?”
俞惠冷靜道:“不是我和你爸走,是你走。”
童安樂懵了,“我走,我走去哪?”
“出國留學,這幾天你先去适應适應,然後立刻申請國外的學校,你表哥也在,剛好你跟着他,他會幫你,我們也放心。”
俞惠錯開她,走進她的房間,打開衣櫃,将衣服從裡面拿出來。
童安樂唰的一下被他們這個決定震驚得說不出話,滿臉茫然的看着俞惠将她東西一點一點往外搬,嘴唇蠕動的艱難極了,半天都說不出一個字。
童清遠也走了進來,問俞惠,“東西收拾好了嗎?”
俞惠又打開一個衣櫃,将東西往箱子裡搬,沒有擡頭看他,隻顧着一股腦收拾東西,“快了,你先帶她出去,楊叔已經在樓下等着了。”
童清遠應下,伸手想去拉童安樂,卻被此刻反應過來的童安樂拂開。
她渾身僵硬的開口,眼裡流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你們要把我送出國?”
而且聽俞惠的意思,他們這是早就有計劃了。
但是她本人卻是今天才知道的。
太荒唐了!
童清遠見她如今這反應,也沒生氣,輕聲細語的解釋:“先去看看,爸爸已經在那邊安排好了,阿澤也在紐約等你,要是有什麼不習慣就和你哥哥說。”
俞惠也收拾好她的行李了,箱子立在旁邊,“對,要是有不習慣就和你哥哥說,你之前不是很羨慕阿澤在外面留學嗎?争取考上紐約的學校,你就能在紐約留學了。”
童安樂張了張口,但是被這突如其來的決定打得腦子生鏽思維遲鈍一路到了機場,她才堪堪找到一些思緒了。
司機楊叔下車将行李搬下來,童清遠和俞惠舉着傘站在她身邊,沒讓她沾到一點雨水。
童清遠先行開口:“到了,樂樂,我們走吧。”
他還沒打開車門,童安樂冷聲問,想要一個合理的解釋:“為什麼?”
她實在是想不明白為什麼會這麼突然?
以至于她反倒是冷靜了下來,細細琢磨了這段時間裡反常的父母,但依舊找不到這麼做的原因。
她沉下聲音來,帶着一股問到底的堅決,“是家裡出事了嗎?還是公司出事了?”
她隻能想到這兩個原因。
童清遠動作一頓,瞥頭回看自己從小寵愛大的女兒,半晌無言。
反而是俞惠先會過神來,拉着她的手,柔聲解釋,“樂樂,我知道這一切對你來說都很突然,但是這一次你必須聽我們……”
童安樂眼皮一壓,淌出一股沒有見過的冷冽而打斷她的話。
她聲音愠色又沉穩,仿佛像一個機器人一般生硬陳述。
“又是聽你們的?我哪次沒有聽你們的,你們要我考年級前十我也做到了,你們要我去準備留學的考試,說是為了提升我的能力我也去了,你們要我抓緊時間學習,我就沒有休息時間拼命補習按照你們的要求來,你們要我上交手機,我就将所有能上網的東西都上交了,到現在高考結束了你們也沒給我,這些我全都做到了。”
她話鋒一轉,直視童清遠和俞惠,想從他們身上看出什麼。
“現在又突然要我出國留學,沒有理由的要我聽話,這麼大事現在才告訴我,還想讓我全盤接受,到底是什麼事……讓你們這樣?”
她說完之後,車内氣氛僵轉直下。
俞惠拉着她手,擡起手理了理她的劉海,眉目溫柔,“樂樂,我知道,我和你爸都知道,但是這是最後一次了,這次過了之後,爸爸媽媽保證就再也不會幹涉你想做的任何事,你就先答應爸爸媽媽,去那裡待着先,好嗎?算媽媽求你。”
童清遠拍了拍她的背,“樂樂,爸爸也求你這一次。”
童安樂嘗試蠕動嘴唇,想說點什麼,但是面對童父童母輕聲細語,甚至對她用上‘求’這個字,就讓她無法再說出拒絕的話,就算是他們有事瞞着她。
童安樂緩緩低下頭,不再看他們。
俞惠了解自家女兒心裡軟,知道她這是同意了,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擦了擦眼角。
仿佛那處閃過了一抹水光,但快得令人抓不住。
童安樂麻木的跟着父母一路過了安檢口,到這裡童父童母就送不了她了。
她走得匆忙,甚至可能到了現在都沒人知道她要走了。
童清遠扶着俞惠的肩,細細向她交代到了國外一定要保護好自己,有什麼不懂的就一定要問邱之澤,還讓她放心。
她到了邱之澤會來接她,等她考上紐約的學校,他們也會飛過來看她。
童安樂捏着衣角聽着,但心神漂浮着,童父的話聽了就過去了,沒什麼反應。
俞惠知道她現在生氣了,但看着來來往往的機場莫名心頭一熱,又很好的壓制住自己,苦笑道:“樂樂,媽媽,想抱一抱你,可以嗎?”
童安樂的确是在生氣,但面對俞惠她又拉不下臉拒絕,低着腦袋就走了過去。
俞惠緊緊的抱着她,低歎似的說了一句,“我的樂樂什麼時候長這麼大了,媽媽錯過了好多啊。”
童安樂悶在她懷裡,鼻尖是熟悉的馨香,是媽媽的味道,聽見她的這話那點别扭散了些,嘴上卻是犟着的:“你知道就好。”
童清遠看着妻女,大手一攬,将他最親的兩個女人抱在懷裡,語氣柔和:“樂樂,爸爸媽媽很快就飛過去找你。”
“嗯。”童安樂悶聲應下來。
童安樂拿着行李獨自一人往候機廳裡去,背後的童清遠和俞惠看見她的身影消失在視野範圍後。
臉上柔和頃刻被嚴肅替代,還有化不去的凝重。
司機楊叔在旁邊提醒,“先生,夫人,時間差不多了。”
童清遠攬着俞惠往外走去,“走吧。”
俞惠回頭想在看一眼童安樂,但是這偌大的機場,她女兒的身影早就被淹沒其中,不見蹤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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