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是個普通長相，而且是毫無記憶的的一張臉，放在人堆裡甚至沒人會記住他，這樣的人确實最适合最殺手。

蘇愠站在他面前，忍住怒火質問他：“是你殺了文國之文大人？”

殺手點了點頭，他臉色蒼白，囚服上還沾着血迹，估計是剛才被用刑過，他啞着嗓子開口：“是我殺的，一箭封喉，給他的痛快，不好嗎？”

“……”蘇愠感覺整個人開始顫抖，眼前這人說話如此淡然，仿佛他不是在取人性命，而是在殺豬殺雞一樣。他深吸一口氣，告誡自己不能意氣用事，平複心情後，他才繼續問殺手：“殺人總要有原因吧，你的背後主謀是誰？”

殺手明顯不想回答這問題，但他不能沉默，于是他道：“殺人要什麼主謀？我殺人就是為了錢财，不行嗎。”

“行。”蘇愠很佩服自己到現在了還能冷靜下來：“但你隔着數十丈一箭穿喉，如何得到錢财？想要錢你就該直接搶劫，用得着殺人嗎？”

蘇愠步步緊逼，逼的殺手說不出話，殺手自制自己的謊言蘇愠不會信，他幹脆不說話了，沉默就代表他一定有所隐瞞，蘇愠覺得這樣僵持不是辦法，身邊獄卒道：“大人，這種犯人我們見的多了，這種人就需要嚴刑拷打才能招，您先回去，等我們對他用刑，保證他能夠老老實實把幕後主謀說出來。”

蘇愠的心如同低落的潮濕空氣，牢房内外一片黑暗，也象征着他的心情，他不記得自己跟獄卒說了什麼，隻記得自己再次清醒時，已經走出了刑部大牢。

又看到了陰魂不散的衛無珩。

蘇愠第一反應是想跑，然而衛無珩已經認出他，讓他無處可逃：“蘇大人。”

蘇愠穩下心神，對衛無珩道：“下官還有事，告辭。”

他不想再和衛無珩單獨待在一起。

“等等，本将軍聽說殺文國之的兇手找到了？”衛無珩攔住他，朝大牢裡面擡了擡下巴。蘇愠聽他關心兇手情況，多了點耐心：“是，他現在就在大牢裡，但他竟然甯願受刑也不肯說出幕後指使者，看來幕後之人的勢力一定很大。”

衛無珩摸了摸下巴：“那你打算如何從他口中撬出幕後指使的下落？繼續用刑嗎？”

“我也不知道。”被問到這個問題時，蘇愠顯的有些迷茫：“或許我可以找到别的突破口，讓他軟化。”

衛無珩忽然轉移了話題：“需要我幫忙嗎？”

蘇愠聞言眉頭一凜，整個人不自覺後退兩步，他又聽到了衛無珩的聲音：“怎麼樣，我幫你撬開他的嘴，交易繼續？”

“不必了。”連蘇愠自己都佩服自己，面對衛無珩他竟然沒有一拳頭甩過去：“這些事情不勞将軍費心，我自己可以解決。”

兩人四目相對，衛無珩看到了蘇愠厭惡的表情，看來他是真的讨厭自己。

他點點頭，表示明白了，但是仍然忍不住多說了幾句：“本将軍今天心情好，不計較這些，若是以前，我說不定會直接毒死那殺手，讓你跪求我幫你找到幕後黑手呢。”

他說話的語氣又随意而且不正經，偏偏說出的話讓人覺得冷，甚至讓人覺得他真能做出這種事，蘇愠努力讓自己忽略衛無珩，深呼吸幾次，快步離開。

此後幾天，蘇愠辦完手頭上的事情以後，就來刑部大牢找殺手聊天，殺手在大牢裡受刑，幾乎遍體鱗傷，但他十分倔強，不肯多說一句話。蘇愠叫人查了他的生平，得知殺手名叫趙義，京城外郊人，家中剩下一位老母親和一個弟弟，他家世代都是農民，趙義卻成了家族中的異類，反而做了殺手。

當蘇愠帶着這些資料找到趙義的時候，表情明顯比上次平靜多了，因為他已經找到了趙義的家庭關系，他不信趙義會對自己的家人完全沒有觸動。

當他親口說出趙義家裡的情況時，趙義明顯睜大了眼睛，立刻掙紮起來：“你，你想對我的家人們做什麼？”

“你誤會了，不是我想對你的家人做什麼，而是你現在被我們抓住了，你以為幕後主使能放過他們嗎？”蘇愠循循善誘引誘趙義：“我知道你忠心耿耿，但是你也該了解指使你的人，你覺得以他的性格會放過你和你的家人嗎？”

蘇愠當然不知道幕後主使是誰，但他知道幕後主使的共性，殺人不眨眼，甯可錯殺不可錯放。

“如果我說出來，你能保護我和我的家人嗎？”趙義掙紮半天，忽然開口。

蘇愠眼前一亮，立刻做出承諾：“當然，我能保護你和你的家人，若我做不到，甘願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單憑他現在的能力确實無法保護趙義和他的家人，但是還有衛無珩，蘇愠想，如果能因此保護趙義，找到幕後主使，就算他再覺得惡心，用一夜交易也值得。

趙義動搖了，他低下頭，頭上的冷汗打濕了頭發，蘇愠瞧見他的動搖，試圖更進一步，趙義卻搖搖頭：“讓我想一想，明日，我會給你答複。”

蘇愠不敢将他逼的太緊，見趙義已經動搖，他讓自己冷靜下來，答應了趙義的請求：“好，我答應你。”

他很有耐心，他會等待着真相大白的那一天，然而老天爺又跟他開了一個玩笑，讓蘇愠得之不易的一點希望又破滅了。

蘇愠得到了刑部大牢傳來的消息。

趙義在大牢裡死了。

沒人知道趙義是什麼時候死的，或許是昨天，或許是今天早上，因為獄卒今日來大牢放飯的時候，就發現趙義早已口吐白沫，臉色青黑死在了牢房裡。

他是被毒死的。

蘇愠放下手裡的案卷一路跑到大牢，見到的隻有趙義的屍首，他瞪大了雙眼，看向天花闆，似乎滿眼都寫着不甘心。

是啊，他就這樣死了，誰會甘心呢？蘇愠唇色發白，整張臉也白的可怕。整個人止不住地顫抖，是誰，到底是誰殺了趙義，他為什麼這樣做？

“我走之後誰來過？”他問獄卒，獄卒想了想，道：“衛将軍，他曾經來過，除此之外沒人進大牢。”

蘇愠瞳孔突然一縮，耳邊回想起了衛無珩的聲音，他記得那時候他說、他說——

“說不定我會直接毒死那個殺手，讓你跪求我幫忙找到幕後黑手呢。”

衛無珩，是你幹的嗎？

他看着蘇愠微微顫抖的模樣，整個人似乎已經陷入了癫狂，他沒忍住關心蘇愠：“大人，您沒事吧？”

“我沒事，我很好。”蘇愠艱難地扯出了一個笑容，但是這個笑比哭還難看，獄卒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可是隻能眼睜睜地看着蘇愠離開。

蘇愠走出刑部大牢，日頭毒辣，可是在蘇愠眼中卻什麼也看不見了，他的心中隻有一個念頭，他要找衛無珩。

然而衛無珩卻不在宮裡，他雖然上了早朝，可是早朝之後他就去了軍營，沒人知道他什麼時候會回來。将軍府的管家唐刹以為蘇愠有事要找衛無珩，于是道：“蘇大人放心，等将軍回來，我會将這件事告知将軍。”

“不用了。”當碰壁之後，蘇愠反而不想見到衛無珩了，如果真是他做的，那麼他怎麼可能承認？他除了發洩又有什麼用？如何才能挽回現在的局面？

他真的不知道。

然而，當他回到自己的府邸時，府裡的下人卻告知他，衛無珩來了。蘇愠穿着沒時間換下的官服匆匆進門，果真看到了悠閑飲茶的衛無珩。

他一身黑衣，盔甲和長劍随意擺在桌子上，看起來像是剛從軍營回來，見蘇愠進門，他啧了一聲：“唐刹說你來找我，怎麼，有事求我嗎？”

“有什麼需求盡管說，我都可以滿足你。”

此刻見到衛無珩，蘇愠的怒氣又上來了，他質問衛無珩：“趙義是不是你殺的？”

“趙義？他是什麼人？”衛無珩在腦子裡回想了一下，完全想不起來這号人物：“我殺過的人不計其數，你指的是誰？”

他這樣對人命漠不關心的态度徹底惹怒了蘇愠，蘇愠沒過大腦給給了衛無珩一拳，他的力氣不大，但是仍然将衛無珩打了一個趔趄，衛無珩用舌頭舔了舔嘴角，皺起眉：“蘇愠，你瘋了？”

“大牢裡的殺手，那個趙義，你毒死了他，還不敢承認嗎？”

“原來是他。”衛無珩第一次知道那個殺手的名字：“他死了？”

“别裝了，難道不是你殺了他嗎？”

“我殺了他？我為什麼要殺他？”

衛無珩被激怒了，他冷冷地看着蘇愠：“你認為我會為了這種理由殺人？蘇愠，在你眼裡我就是這種人嗎？”

“難道不是嗎？”蘇愠尚在氣頭上，毫不猶豫與他對峙。

“好好好。”衛無珩一連說了三個好字，他猩紅着雙眼，一把卡住了蘇愠的脖子：“蘇愠，你要為你的話付出代價。”

蘇愠感覺自己要被掐死了，他驚恐地看着衛無珩：“你要幹什麼？你到底要幹什麼？”

衛無珩冷冷地盯着他，忽然把他按在桌子上，一隻手急切地往他衣襟裡摸，蘇愠已經不再是什麼都不知道的毛頭小子，他意識到衛無珩要做什麼，瘋狂掙紮起來：“衛無珩，你快放開我！”

“我告訴你一件事。”此刻的衛無珩仿佛一隻魔鬼，要将蘇愠拖入地獄：“我想對你做什麼，不需要任何威脅手段。”

他的手落在了他白皙的皮膚上，激起了一陣戰栗。

“蘇愠，這是你早該付出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