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半個月，寒門衆人再次相聚在王逸府上。這一次的氣氛與上一次截然不同，因為蘇愠回來了。

如果說曾經有大部分人對蘇愠擔任寒門領袖心存疑慮，那麼自從蘇愠從西羌歸來後，這些質疑聲便如冰雪消融般迅速消散。所有人都清楚，蘇愠的仕途不可限量。盡管他目前仍是鴻胪寺卿，但誰都明白，這隻是陛下尚未找到合适的官職賞賜給他。世家有衛無珩一統南境，寒門若想與之抗衡，唯有推舉蘇愠為領袖。

這一次，蘇愠坐在主位上，無人敢說一個不字。

王逸見人已到齊，輕咳一聲，開口道：“今日請大家來府内小聚，是有兩件事要宣布。第一件事，是蘇大人終于平安回京。有了蘇大人帶領我們，相信我們一定會戰勝世家，為我們的子孫後代和千千萬萬的寒門開辟出一條路！”

他的話音剛落，廳内便響起一片附和聲。衆人眼中閃爍着希望的光芒，仿佛蘇愠的歸來便是寒門崛起的曙光。

蘇愠感覺自己身上的壓力很大。

王逸繼續說道：“第二件事，是關于龐太師的侄子龐青雲貪污一事。我得到消息，龐青雲在半個月前挪用了中州明年防疫病的一千萬兩白銀，用途不明。如果我們能趁此機會一舉将龐青雲拉下馬，再順藤摸瓜扳倒龐太師，相信世家一定會大出血，到時候寒門必将勝利！”

這番話如同一顆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面，激起層層漣漪。衆人群情激奮，紛紛摩拳擦掌，仿佛已經看到了世家倒台的景象。然而，在這片激昂的氛圍中，卻有一道微弱的聲音響起：“龐大人不是那樣的人。”

聲音雖小，卻清晰可聞。所有人的目光立刻轉向聲音的來源——一個瘦弱的青年。他瑟縮了一下，似乎被衆人的目光吓到，不敢再說下去。

蘇愠微微皺眉，心中生出一絲好奇。他沒想到，寒門中竟會有人為世家人說話。他溫聲問道：“為什麼你會這麼說呢？”

那青年是刑部的員外郎，名叫潘折桂。見蘇愠語氣溫和，似乎真的想聽他的理由，潘折桂定了定心神，才開口道：“大人，或許你們可能不會相信，但龐大人确實是個好人。我爹娘住在中州下面的一個縣裡，龐大人是當地的縣令。半年前，那裡起了山火，龐大人為了救村民，拿出了縣裡所有的銀子，還把縣衙讓給災民們住。這樣一個人，怎麼會貪污受賄呢？我不相信。”

潘折桂的語氣堅定，眼中帶着幾分執拗。他無法接受自己眼中的好人突然變成惡人，這種反差讓他難以接受。

然而，寒門其他人并不認同他的說法。有人冷笑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們已經見過太多這種僞善的世家人了。潘大人，你可不能被他們的面具給騙了！”

“就是就是！”一片附和聲中，潘折桂的反駁被徹底淹沒。他咬緊牙關，顯得既懊惱又無奈。

衆人不再理會潘折桂，開始讨論如何算計龐青雲的計劃。無非是搜集證據，在合适的時機由合适的人呈交給陛下，打世家一個措手不及。蘇愠坐在主位上，目光卻時不時瞥向角落裡的潘折桂，若有所思。

王逸的聲音将他拉回現實：“蘇大人，您看這樣可以嗎？”

蘇愠回過神來，他沒聽清王逸剛才的話：“什麼？”

王逸見他走神，有些尴尬，但還是硬着頭皮重複道：“我是說等我們搜集到龐青雲的罪證後，請您親自交給陛下，您看如何？”

蘇愠猶豫了一下，他總覺得其中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但見衆人期待的目光，他隻好點點頭：“好。”

……

聚會結束後，蘇愠心中有事，走得比其他人慢了些。潘折桂追了上來，低聲喚道：“蘇大人。”

蘇愠停下腳步，回頭看他：“潘大人有事？”

潘折桂眼中帶着悲傷，卻又帶着隐隐的期待：“大人也不相信我說的話嗎？”

蘇愠搖搖頭，他不知道怎麼和潘折桂解釋，但他有不能不解釋：“不是，我隻是不知道龐大人是不是真的如你所說的那樣清廉。”

潘折桂急切地說道：“當然是真的！龐大人他真的是個好人。平日裡他省吃儉用，連衣服都是補丁的。您說，他是龐太師的侄子，隻要他想，他就能留在京城做京官，何苦去做一個小小的縣令呢？大人，我相信龐大人一定是有苦衷的。萬一，萬一我們冤枉了一個好人，到時候就算釀成大錯，恐怕也改不了了！”

這番話如同一記重錘，狠狠敲在蘇愠的心上。他忽然想到了衛無珩。若是當初他不被仇恨沖昏頭腦，若是當初他再多調查調查，或許衛無珩就不會去紫熱原，他的手也不會……蘇愠苦笑一聲，現在說這些恐怕已經晚了。

但龐青雲的事還不晚。如果事實證明龐青雲真的是被冤枉的，那他絕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一個好人被冤枉，就算他是世家的人也不行。

蘇愠鄭重地點點頭：“我知道了，這件事我會調查清楚，你别擔心。”

潘折桂眼中閃過一絲欣喜：“真的嗎？”

“真的。”蘇愠的語氣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