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什錦捏着的便利貼還沒落進秦晗掌心,張郁青忽然開口了:“雪泥鴻爪。”
他還是看着北北的,秦晗卻忽然想起,自己的的确确是記過這樣一個詞。
不是雞爪,是雪泥鴻爪。
她當時覺得這個詞很美,記下來之後又因為不常用,一時沒想起來。
可張郁青怎麼什麼都知道?
羅什錦一臉的懵逼:“什麼玩意雪泥鴻爪,啥意思?”
“鴻雁在雪上留下的腳印,事過留痕。”
羅什錦把書丢給秦晗,嘟嘟囔囔:“啥玩意,聽不懂,來來來,喝酒吃肉,一會兒串涼了我還得拎回去讓人家加熱。”
秦晗這頓飯走神走得嚴重,幾乎沒怎麼說話。
坐在她身旁的李楠因為對環境陌生,更沉默。
其實她應該說些什麼,圍繞着李楠的、或者是方便李楠融入的話題。
但秦晗腦子空空,總覺得有什麼思路就在眼前,但她沒抓住。
就像解幾何題,明明感覺關鍵的輔助線就在很明顯的地方,但又怎麼都想不到,讓人焦慮。
她愣愣又緩慢地吃完一串羊肉,機械地拿起離自己最近的一串烤闆筋,聽着他們三個閑聊。
張郁青沒有讓李楠惴惴太久,狀似不經意地提起關于他的話題:“冒昧地采訪一下,你為什麼喜歡女裝?是排解壓力還是什麼?”
“因為......”
李楠猶豫一瞬,但看出張郁青眼裡沒有任何反感的情緒,稍稍松了一口氣,“就是很喜歡,小時候總看媽媽化妝,就覺得化妝是一件美的事情,也、也覺得女裝很漂亮。”
其實小時候媽媽偶爾還會給他塗個紅唇什麼的,然後領着他給家裡人看。
家裡人看見他,都會哈哈大笑。
但初中有一次,李楠自己偷偷塗了口紅,化了妝,媽媽卻給了他一個耳光。
他喜歡的事情是見不得光的,隻能藏在心裡,連爸媽都不能說。
“你這愛好比較特别,大衆對這件事接受度其實不算高。”
張郁青拿起手邊一罐啤酒,輕輕晃了晃,酒液在金屬罐裡輕撞,清脆的聲音傳入夜色。
“堅持這樣的愛好,比常人面對更多的非議是一定的,也會有更多壓力,你要想清楚。以後擇偶時候呢,可能人家姑娘會不喜歡你的愛好,也會有怕你帶壞小孩的,反正會遇到的困難挺多的。”
李楠沉重地點頭:“我知道,大學我也挑好了,就是不知道成績夠不夠,我想學服裝設計。”
“服裝設計學院嗎?”
“不不不,”李楠不好意思地撓着頭,“我成績沒有那麼好,上不了一本的,可能是三本。”
“所以,”張郁青把他的啤酒罐伸過來,在李楠面前裝了冰水的玻璃杯上輕輕一磕,“道阻且長啊小兄弟,祝你好運。”
從來沒人在這件事上和李楠聊這麼多,而且是完全不帶有任何偏見的。
李楠眼眶紅了一圈,點點頭:“謝謝青哥。”
天氣太熱,那個老舊的風扇被羅什錦搬到窗邊的桌子前。
大概是怕正對着吹會把燒烤吹涼,風扇180度搖着頭,偶爾還要發出一點“咯咯”的機械卡頓聲。
風扇的風偶爾才掃到秦晗臉頰上,驅不散夏夜的暑氣,哪怕喝着冰水,也讓人汗津津的。
張郁青找來的坐墊上面縫着一層竹席,秦晗能感覺到自己的腿上已經印下竹席的紋路,可是在他店裡坐着,又比躺在家裡吹着空調吃雪糕舒服太多了。
羅什錦也熱得不行,不知道從哪兒拿了個大蒲扇,呼哧呼哧扇着:“青哥,這風扇是不是要退休了,咋一點也不涼快?”
“希望它能撐過這個夏天。”張郁青笑着說。
秦晗看向張郁青,能感覺到他手頭并不寬裕,但這些又似乎沒給他帶來任何影響。
他剛剛和李楠對話時,身上有種“已識乾坤大,猶憐草木青”的氣質。
秦晗手裡的闆筋隻吃了一塊,就這麼一直舉着,還是張郁青看了她一眼,把雞翅推過來:“闆筋涼了不好吃,吃雞翅吧。”
燈光盈盈落在他眸間,秦晗忽然想通了。
她念念不忘地喜歡的,根本不是多年前的小哥哥,而是張郁青。
她喜歡張郁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