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和離書上的字字句句,是她為自己保留的顔面,隻有她知道,背後皆是狼狽不堪,滿目瘡痍。
蘇懷黎聽到芙蓉抱怨的話,扯出一抹蒼白的笑,說道:“這些已經不重要了。”
“芙蓉,我自六年前受重傷,被蘇府收養,父親母親疼我,兄長護我,直至出嫁之前,在府中未受過半點委屈。與祝無恙相伴的幾年,也得他體貼照顧。”
“我雖然失去記憶,忘了前塵事,但上天也算垂憐我,讓我過了幾年好日子。”
蘇懷黎鼻尖不禁發酸,她看着芙蓉,道:“憑我現在這副殘缺的身子,再回将軍府是不可能的,成全他們,隻當我臨走前再做一件功德事吧。”
她知道,她可能撐不過這個冬天了。
*
蘇懷黎就這樣又昏昏沉沉睡了幾日,直至芙蓉的厲聲呼叫打破了沉靜。
“夫人!不好了!刑部的人帶兵圍了蘇府。”
芙蓉急匆匆地開門進來,徹底慌了神:“皇上降旨說府上私藏朝廷罪臣之女,老爺和少爺已被囚禁入獄,老夫人聽聞消息直接昏過去了。”
不多時,門外傳來一陣兵器厮殺和打鬥的聲音。
多日不見陽光,蘇懷黎眼睛被刺痛得泛淚,頭疼欲裂,還未捋清楚芙蓉說的這些話,下一秒,房門便被人狠狠踹開。
一群佩利劍穿甲胄的人上前将她圍住,站在她們中間的,是一位身着豔色錦衣,挽少婦發髻,頭戴翠綠珠钗的女子。
蘇懷黎定睛一看,此人竟是自己的表姐,她皺眉斥道:“秦曼曼,你這是做什麼?”
“做什麼?”秦曼曼撫着頭上的名貴發飾,踱步走向蘇懷黎,嗤笑道,“當然是奉旨查抄蘇府,捉拿朝廷要犯。”
“來人!把她抓起來!”
“誰敢!”蘇懷黎死死盯着身邊不斷靠近的人,手指深深陷入手心,尖銳的疼痛讓她有了短暫的清醒,“我乃平川将軍的夫人,皇上親封的诰命夫人,誰敢動我!”
她的一番話似乎起到震懾作用,那些士兵面面相觑不敢向前。
此時,侍從解決了外面那些兵,沖進屋執劍擋在蘇懷黎身前:“抱歉,讓夫人受驚了。”
秦曼曼怒聲罵道:“都是廢物!”
蘇懷黎将視線轉向面前這位嬌豔的少婦。
她被蘇氏夫婦收養之時,秦曼曼已在府上住了一段時間。
傷好之後,她與養父母和兄長的關系愈漸親昵,但與這位表姐的關系可謂一般,甚至算不上有深的交集。
她出嫁後不久,秦曼曼也嫁給了刑部尚書的嫡子為妾。
而此刻,蘇懷黎清楚地看到,秦曼曼注視她的眼神裡,有得意,還有隐藏至深的恨意。
秦曼曼見不得蘇懷黎至今還是一副清高傲骨的姿态,嗤道:“别以為嫁給了平川将軍就能傲一輩子,你怕是還不知道吧,祝無恙幾日前就回了西州,哦對了,和他一起的還有那位季姑娘。”
“我聽說,這位季姑娘可是與祝将軍出生入死,早已結了情義,”秦曼曼俯身盯着這副她恨極的皮囊,“而你,除了這張臉,還有什麼?連個孩子都生不出。”
“我們夫妻之間的事,還不容你一個外人置喙。”
蘇懷黎強忍着喉中因動怒湧起的鮮血,呵斥道:“秦曼曼,你這樣做,對得起你泉下的母親,對得起照顧你多年的蘇家嗎?你簡直是忘恩負義,喪盡天良。”
秦曼曼是因母親逝世,這才被母親的親姐姐收留,住進了蘇府,成了府上的表小姐。
“閉嘴!”秦曼曼厲聲道,“你沒有資格說這句話!若不是你,蘇府何以淪落到被抄家的境地,是你害了他們,若當年你沒有入府,我就是蘇家視如嫡出的女兒,是你奪走了我的一切!”
“而你,活了半輩子,還不知道自己親生父母是誰,真是可憐可悲。”
“一個罪臣之女,就該下地獄!”
蘇懷黎見她這副幾欲瘋狂的模樣,心中隻覺悲涼。
秦曼曼目光轉向床榻前案幾的瓷碗,裡面盛着冷透了的藥湯。
蘇懷黎順着她的視線,聽見她說:“不過多虧了這些藥,或許不用等到獄中受罪,你就解脫了。”
“說到這,你還得感謝我呢。”
“你什麼意思?”蘇懷黎強撐着身子,氣若遊絲地質問道。
“你以為你每日喝的都是上等的補藥嗎?”秦曼曼端起瓷碗,将藥湯盡數倒在地上,仿佛欣賞藝術品一般,“這些都是絲絲入骨的毒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