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兩日的光陰,皇後鸾馭賓天,舉國喪鳴,盛極繁華的紫禁城驟然蒙上了一層揮散不去的陰霾。
而獨獨待在将軍府的蘇懷黎,對外頭的天翻地覆一無所知。
她隻身一人上将軍府求情,甘願以自身的所有換取蘇家人的安全。
祝無恙允諾了。
兩人糾纏了片刻之後,祝無恙出府處理事宜,此後便再也不見蹤影。
他交代她,沒有他的允許,她不能出府半步,隻要她乖乖聽話,他便會如她所願。
她在深雁堂等得心急如焚,甚至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将軍府固若金湯,她待在此處定不會有人發覺。
許氏在天南寺祈福,雲歸被她派去京郊保護母親,臨行前,她下了死命令,沒有她的允準,他不可離開許氏半步,務必确保母親的安全,若許氏不幸得知蘇府淪陷,必要時刻他可挾持許氏出京,等到一切安定下來再做打算。
畢竟,一個深宅婦人,如何能獨自一人面對這塌天之禍?丈夫和兒子就是她此生的一切,蘇懷黎就怕,母親一個想不開,便随他們去了。
最令她擔心的是父親與兄長,一旦證據确鑿,兩人免不了牢獄之災,所幸按照大乾的律例,七月的重大刑事案件,相關涉案人員通常會等到中秋之後再行問斬。
重大案件牽涉的嫌犯衆多,需待刑部細細審問,順藤摸瓜地揪出一切可疑之人,将證據呈于鎏金殿,得了皇帝的首肯,方能結案,而在結案之前,刑部必須确保嫌犯安全無虞,以待行刑那日。
這就是為什麼蘇懷黎必須親自見祝無恙這一面。
按照前世的發展,除非天降奇迹,否則,蘇府窩藏罪臣之女的罪名幾乎是闆上釘釘,隻有祝無恙才有能力和手段,在二人行刑之前,劫囚越獄。
蘇懷黎就這樣想着,在将軍府擔驚受怕地呆了一整夜。
祝無恙徹夜未歸,隻是安排了一個丫鬟貼身侍候她,她悚然發現,這個丫鬟,或者說将軍府上下侍候的仆從都是陌生的面孔,除了管事的,沒有一個是前世在将軍府伺候的仆人。
整個将軍府都彌漫着一種陌生而又詭異的氣息。
深雁堂看守的侍衛和丫鬟,好似都被下過命令一般,如同施了咒術的木頭人,一言不發地守在堂前,甚至不敢直視她。
除了一個名為霜月的丫鬟,還能與她說說話。
她一眼便瞧出了霜月的不同之處,此人目光淩厲而不低順,辦事十分利索,渾身上下卻沒有一點與高門大戶的丫鬟的相似之處,觀其右手虎口處薄薄的一層繭,倒像是精心培養的殺手。
把這樣一個人安排在她的身邊,不僅可以很好地保護她,與此同時,還能監視與約束她的行為。
當意識到這一點時,蘇懷黎心下生出了一絲悶悶的不快。
霜月提議為她洗漱更衣,但她實在沒有興緻,将人打發出去之後,自己便在榻上打坐至天明。
好在,祝無恙并未讓她等太久,正當拂曉之際,一夜未睡的她就收到了霜月帶來的信箋。
信上寫道:“一切順利,切勿擔憂。”
短短幾字,險些讓她喜極而泣,甚至一度不敢相信,事情就這樣輕松解決了?
她顧不下心底滋生出的疑惑,起身披上外衣,便想往外走。
不料,霜月好似提前知曉了她的行動,擡手攔下了她的去處:“蘇小姐,将軍臨走前吩咐過了,若沒有他的指令,您不能踏出将軍府半步,還請您理解。”
她淡淡的嗓音中不摻雜任何感情,活脫脫的一個訓練有素的士兵。
蘇懷黎嘴角的弧度淡了許多,她差點忘了,現在自己是處于半囚禁的境地,或者說,是她甘願把自己的自由交付給另一個人。
可是她依舊不解:“将軍在信上說了,蘇府的事已妥善處理,也就是說,我現在是安全之身,有何理由不能出府?”
除了保護她的安全,祝無恙将她困在這圍牆之中,難道有其他目的?
難不成,擔心她臨時反悔,跑了還不成?
但霜月是個分毫不差執行主子命令的機器,該說的不該說的,她心裡有一杆秤,對面蘇懷黎的質問,她讷讷不言。
蘇懷黎不禁胸口郁結,全府上下,除了她,難道就沒有一個正常人了嗎?
看着霜月一絲不苟地站在她面前,她心下又升起一番盤算,既然有理有據的說服行不通,那隻能說些軟話了。
當即眼波流轉,眼尾一垂,素手柔夷弱弱地掩在鼻息處。
這番舉動看得霜月一愣一愣的。
蘇懷黎的嗓音恍如浸潤在霧氣裡,夾在着一絲絲顫抖,清澈的淚就這樣順着臉龐流淌而下。
“姑娘,求你放我出去吧,我不過是想見家人一面,若他們回府之後見不到我的人影,必然會心急如焚,我從小就體弱多病,若是見不到家人,恐怕隻能整日以淚洗面,郁郁度日了。”
霜月從小失恃失怙,是祝家軍在戰場上撿回她的一條命,十幾歲時便成了死士,随後被祝無恙提拔,帶到京城入了焚音堂。
焚音堂内沒有男女之别,祝無恙對他們的訓練和要求一視同仁,極為嚴苛,甚至比祝家軍的訓練還要嚴厲數倍。
久而久之,霜月對這世道男女之間的性别意識也就被淡化了。
猝然見到一個貌若菡萏,惹人戀愛的姑娘在自己面前梨花帶雨的模樣,她不禁覺得頭皮發麻,原本毫無生氣的臉瞬間出現了一絲皲裂。
她有些慌不擇言,磕磕巴巴道:“蘇、蘇小姐,您别哭了,奴婢現在就去給您傳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