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話沒說完，就被同門兜頭用胳膊箍住了嘴。

“是不是寶劍能化形，唬我們呢？”

“親傳中唯一的金丹，卻……”

“她可是劍修啊，沒有劍……怎麼能叫劍修？”

頓時喧嚣聲又起，聲音比那句“日升了”後的哄然還要多，背着劍的幾個劍修死死瞪着她背後的木劍，直瞪得臉都漲紅了也不肯錯眼。

最前面的内門弟子不知怎地跟人争論了起來，急得眉頭倒豎。

奚逾白聽着碎語紛紛，看着姜會邬幸災樂禍地嘲諷表情，像個沒事人一樣收回了目光。

“衆之毀譽，聖人無擔”的道理，她透徹無比，她能做到譽之不喜，自然也能做到毀之不怒。更何況，他人的非議，對于唯有在修行上心存傲氣的奚逾白來說，實在算不上難堪。

她最難堪的時刻……

是劍冢内的枯坐。

奚逾白輕飄飄地抖了抖衣擺，轉身重新面向斬風。

對着把她從小教到大，永遠傾囊相授的師父，她卻沒敢擡眼，隻是肅了神色，“咚”地跪在他面前，面沉似水地開口：“弟子無能，有負師父教導，此行未能得劍。”

斬風圍觀了全程，對于這件事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沉吟片刻，叫奚逾白起來。

遠處仍有情緒激動下的細碎雜言，對于已達元嬰境界五感通達的劍鋒峰主來說，簡直如在耳邊。

老頭揚起白花的長眉側頭看了一眼，到底還是護短，反正這些内外門弟子們該看的都看完了，幹脆直接擡手放出道清場令，先把圍觀人群強硬地轟走了。

他回首，面對嚴肅無比的大弟子，有些費解地來回踱了兩步，問道：“……你可知緣由？”

奚逾白沉默搖頭。

四師弟适時上前，一如平常地朝她拱手：“恭賀大師姐結成金丹。”

姜會邬故意也跟着上前，拿捏着字眼道：“恭賀大師姐在劍冢内結成金丹。”

“多謝二位師弟。”奚逾白聽得出暗諷，卻裝作沒聽出，毫無障礙地回拱手，随後轉身望向斬風。

“師父，弟子有話要說。”

斬風也正打算着把她單獨叫走，聞言欣然應允。

他揮手把二弟子四弟子卷出了谷外，自己撂下一句“先去山頂”，接着足尖一點，沿着幾乎是豎直在地面上的崖壁向上躍去。

幾乎同時，他從懷裡掏出掌門給的機關玉柄，大量靈氣注入其中，峽谷兩壁瞬間飛速朝中心逼近，劍冢那一塊整地被擠壓地向下拉扯，詭異地扭曲了幾下，折疊進了塵土裡。

奚逾白不用他說，緊随其後往上飛掠，一路躲避着山體移動中掉落的大小石塊。

斬風早已到了山頂。

他低頭望了一眼，沒看到大弟子，一根眉毛挑得老高，頓時加快了靈力注入速度。

奚逾白剛越過山腰，峽谷已經縮到了一人肩寬。

看着另一側的山壁如巨掌般向她拍來，她身上金光爆閃，不再左右橫跳着躲避，而是凝成靈氣刃在頭頂，自身化為一把利刃直向上掠去，攔路的滾滾山石全被她劈成了粉末。

在峽谷閉合的最後一刻，奚逾白從縫隙内竄出，在地上打了個滾。

劍峰在她身後轟然合體。

相撞時的氣流以腳下為中心向四面八方沖去，整個太清門都被這道波動“洗刷”了一遍，震感一直沿着群山脈絡傳遞到了外門的十更峰。

斬風臉上浮出笑意：“這才像樣！”

奚逾白起身，抖掉了一身的石屑。

她伸出手看着自己身上的金光，握拳又松開，金光也随之隐淡。

“徒兒還沒法完全控制這股力量。”

她扭頭，頓了頓開口：“感覺像是靈力，卻又分别很大。”

“你可知它為何叫金丹期？”斬風哈哈大笑，“氣随丹來，又回丹去。你已經突破壁障自己生成了兩儀循環，從此不必向外尋求平衡了，應多關注内府間的變化。”

“氣随丹來，又回丹去……”

她重複着，身上最後一點金光也消失殆盡。

此刻她迫切希望回去鞏固境界，因此開門見山地将自己之前遇到灰袍人并與之交手的見聞倒了出來，并把在東極閣摹寫的那張圖紙從懷裡掏了出來，遞給斬風。

她正色道：“師父，此人對太清門頗為忌憚，徒兒猜測他與我交手後為了避免被抓捕，短期内會持續隐匿，不知可有辦法将他揪出來。”

“竟扯上了江湖三面令……”斬風顯得有些牙疼，“此事得報于掌門，他那兒寶器多的是，沒準有辦法。”

他将那張紙收起來，問她：“可還有什麼沒說完的？”

“沒了。”奚逾白說。

斬風當即就走。

奚逾白眼看着師父頃刻間便從面前消失了，自己也從山頂下來，回到了自己的小廬。

她盤起腿，開始打坐。

幾個日夜的不眠不休的疲意，在修煉中逐漸被她當成了錘煉心神的肥料，随着吐納被金丹所轉化滋養。

劍峰山腰間。

李聶風掙紮着從榻上下來，伸手推開了落滿塵網的窗，昂首望去。

山脈之上，是鬥轉星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