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宵一夜都在屋裡吐納,天亮時才起身,準備繼續去東極閣忙編纂的事情。
他放出佑玥劍,本想直接就走的,腦中卻突然劃過小師弟的面孔,猶豫片刻,還是決心先去看一眼,于是又把劍給收了,沿着山道往山下走去。
遠遠地,就能感受到包含空寂的蒼涼随着風從院内往外吹,破屋外内外一片死寂。
餘宵放慢步調,推開半掩的院門走進去,在緊閉的屋前遲疑片刻,擡手敲了敲門:“小師弟?”
無人應答。
“小師弟?你在裡面嗎?”
他又喊了一句,指節将要落到門闆上時停住了。他胸膛有些起伏,僵硬了片刻,猛地聚起靈力将門強硬地轟開。
無人。
隻有疊成方塊的被褥安然擱在床腳,整齊得仿佛從未被使用過。
他環顧了一圈,頓時撲上前去将整個小屋仔細找了一遍,連床底都沒放過,不出所料地,連李聶風的一點影子都沒能找到。
餘宵起身撣了撣衣袍,有些怔愣地邁步走出了屋子,沒有再往後院去找,而是望着已經幾乎全亮了的天色看了片刻,閉眼放出靈識,将整座劍鋒搜尋了一遍。
李聶風不在山上。
他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立即睜開了眼,佑玥根據主人意志翻了個身浮在他身前,劍尖左右搖擺不定,最終指向了十更峰的方向。餘宵緊抿着唇,踏着劍沿着内外門連綿起伏的山脈找了一圈,幾次路過弟子們的操練方陣,在直沖雲霄的喊聲中朝四面都掉過頭,卻還是沒找到李聶風。
餘宵站在空中,難得地看着像是在不知所措。
他腦門上湧出了汗意,卻連擦一擦都想不起來,兀自愣了片刻,調轉方向往太清宮飛去,在殿前下了劍後直奔初未殿,跪到了七碧黃銅鏡前,撚起清香插到了香爐裡。
煙霧成縷,向上飄去。
沣鹹鎮上,斬風二人已經跟着那走得極快的老合穿過了兩條巷子。
奚逾白剛剛已經見識過了這裡頂尖高手的把式——她要是想不依賴靈力,純靠武功獲勝,怕是十分艱難。因此她路上仍保持着一定範圍的靈識,不敢大意。
正走着,斬風腰間的長繩結突然翹了翹末梢,無聲地燃出了一絲火星。
老頭反應極快,在火星将冒未冒時已經身影一閃,直接消失在了原地,不知道在哪設立了結界,連一點蹤迹都尋不到。
他尋了個僻靜處,看着眼前的煙霧彙聚成自家留守弟子的模樣,猜到大概是什麼急事,挑着眉問道:“怎麼了?”
“師父!”餘宵神色焦急,“小師弟不見了!”
“說清楚,怎麼不見了?”
“昨夜弟子與他見了一面,今早再去找他時已經不見人影,現在整個清嶽山脈都找遍了,還是沒找到,恐怕……”
“你是想說,他很可能下山了?”
——太清門門規第十九條,凡是弟子非是因任務緣故、不禀師門便擅自下山的,不論是外門、内門,還是親傳,一律廢除靈根與修行資格,且永不得再入道。
斬風雙眼眯起,“你見他時,說了什麼?”
“弟子見小師弟還在山上,很是驚訝,露了端倪……”餘宵愧悔地垂下頭,“弟子便将師父出行的事說了,當時是交代了小師弟不要輕舉妄動的,不曾想他會反應這麼劇烈。”
“……你把這事說了?”
斬風仔細回想了一下,發現自己還真沒交代四徒弟别亂說——這種事,餘宵居然要他交代?
“我知道了。”他無奈道,“此事你不用再管。”
那老合走到拐角,借着拐彎的功夫悄悄挪了挪脖頸往後瞧了一眼,卻隻見到奚逾白站定原地,斬風已然沒了人影,和她彼此面面相觑了片刻,隻得停下等人。
沒過多一會,隻見奚逾白身上金光一閃,也不見了。
“?”
老合這下是真愣了,這是什麼意思?是事情有變還是别的原因?仙門……總不能出爾反爾吧!
他這邊在這胡思亂想,下一瞬,斬風又重新出現了面前,相隔不過幾米,倒是将老合吓了一跳。
“繼續走吧。”斬風面色如常,“她有事,過會再來。”
“……”老合面露忡忡之色,小心地問:“鬥膽問一句,可與此事有幹?”
“無。”
聽罷,老合終于放了點心,繼續帶路了。
*
前夜。
月淡星隐。
李聶風從未跑得這麼快過。他已經跑離了有弟子修行的地域,眼前是山,身後也是山,重巒疊嶂在暗夜中将他包圍在裡面,令他生出了最原始的、逃離荒野的迫切需求,鞭策着他繼續狂奔。
一整夜,他沒有停過。
身上靈力耗盡了,他便像以前一樣,純粹用身體跑,隻要聚集起了一絲靈力,他便立刻将其用于腿腳上。胸口的辣意和刺痛逐漸蔓延至四肢百骸,全憑着一口氣頂着——隻要他沒死,就必須跑,直到跑死為止。
這般幾近瘋狂的消耗,令李聶風幾次眼前發昏,黑色樹影在分成了他夢裡見過的重重劍影,隻不過劍尖插入了地裡,似乎不屑于再對他應答。
他到底是在追趕,還是在逃離?
李聶風自己也不知道。
他本該在十天之内去長春堂領取太清門門規,并在離開劍峰之前将其熟讀,以保證不會在一衆外門弟子間成為笑柄。這樣他就能夠看到第一篇《令行》中的第十九條,更加清楚地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