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聶風聽見了劃破空氣的聲音,當即循聲揮拳,将不明飛行物直直地打上了天,才後知後覺地發現擊來的力度不對,趕緊伸手去接,在半空中握住了它,攤開一瞧——是顆帶血的石子。
他連忙回頭去找奚逾白,正撞上她含笑的雙眸。
“别緊張。”她輕聲說,“此行我和師父都在,必保你安然無恙。”
李聶風這才反應過來,這顆石子原來是她抛的。
他頓了片刻收回手,将它握緊了,卻不說話也不點頭,隻是默默地望着她,眼裡閃着兩點幽亮的月色。
奚逾白仰起頭,打量着這皎白玉輪的方位,大緻估算出了時間,于是趁着濟州城内還未宵禁,先帶李聶風進了城。
一般來說,太清門木牌可替代通關文牒在各處通行,可李聶風下山前連屋都沒回,即使他上山當天木牌就做好了,此刻也用不上。奚逾白見狀,将自己的木劍和木牌統統交給了他,正好今日新買的衣袍是淺青色的,便打扮成外出任務的内門弟子。
守門的衛兵見過太清門人,雖說盯着他這一身看着像是褪了色的“道袍”多看了幾眼,卻沒說什麼,終究是順利進了城。
奚逾白遠遠地見到這一幕,腳步一拐,隐匿到城門另一側深處,趁着四下無人時,輕巧又迅速地翻過了牆,一路逛到城門直通的大街上,去和李聶風彙合。
路上,李聶風叫了她一聲:“大師姐。”
奚逾白側過頭。
他将木牌和木劍交還,低聲問道:“……他在城裡嗎?”
“不在。”奚逾白拿過東西,似乎在思索着什麼,帶着他一路沿着主幹側邊走,“本身就是見不得光的人,做的又是最見不得光的交易,師父說至少要等到三更。”
她的聲音低而快,概括得簡潔明了:“師父和三面令的老合談好了要甕中捉鼈,要捉的定是活口,但這灰袍也不是吃素的,早找好了退路。師父已給我傳了話,現在端看你我能不能找到這狡兔的三窟了。”
短短幾句話,聽得李聶風呼吸錯了拍。
“……我該怎麼做?”
“一時半會難以言明。”奚逾白走到了頭,又将木劍遞給了他,交代道:“總之要在這城内找一樣布置——靈堂,這個容易,見哪家門口封白布立銘旌的就是,找到後記着方位。從這條街開始,你往東我往西,亥時打更後,不論有沒有結果,你我都在城門那頭彙合。”
她微微笑着,“既然已成了太清門弟子,這便是你的第一個任務。”
李聶風仰望看她,一聲“是”應得輕而堅定。
奚逾白點點頭,率先轉身走向西側,剛走到月色所不及之處,就仿佛消融般沒了人影。
李聶風的目光幾乎本能地追随着她,中途卻又掩飾性地側過頭來,邁步向另一旁走去。
他離開了大師姐,對着眼前的街道略一低頭,眸中便沒了亮色,全然幽深地黯了下來,露出了不符合年齡的沉重與默然。少年的身體到底年輕,路上恢複了大半的體力,此刻腳下運起輕功,動作也十分迅速。
奚逾白站在檐角看着他走遠,确定周圍沒有人在盯梢,才小心地掠走。
醒魂挪,釋義正如其字,俗稱“還魂術”。
聽着神乎其神,其實不過是個沒什麼格調的陰招——與剛死之人換血為引,朝屍體中灌輸大量靈氣,再設置雙重陣法,一則保護肉身不爆,二則作乾坤挪移之用,一旦遇險,便可以血起陣,在方圓十裡内與死人互換身體。隻要能舍得了世俗良心,豁得下面子,誰都能得使出來,因此早被仙門劃分為禁術。
很顯然,灰袍人沒什麼良心,也很能豁的出去,甚至也許這些對他來說隻是玩樂而已。
斬風既然明确地說是“醒魂挪”,想必是有幾分把握的。
那麼——奚逾白隻需要按照指示,在濟州城方圓十裡内找到能被灰袍人利用的剛死之人,檢查屍體是否有陣法痕迹,如果有,則先暗中記住其位置,待灰袍人步入局中無暇顧及其他時,再去用縛靈鞭将其束縛,待到陣法發動時,即使不能一舉擒住,也總能拖延至斬風趕來,最終将其活捉。
如果沒有……那就另說吧。
奚逾白飛速從各式檐角上掠過,挨家挨戶地看去。濟州城占地也就數十千裡,算是個小城,此刻幾近宵禁,街上行人極少,多數都正步履匆匆地往家中趕,她簡直如入無人之境,不費多大功夫就找完了半邊。
四處靈堂,另外三處民家奚逾白已經看過,多是老人病逝或是孩童夭折,屍身并不能做醒魂挪之用。
至于另外一家,逝者剛走沒三天,靈堂内有家眷徹夜守靈,奚逾白使了個小妙招,順利地查到了逝者的信息,年齡大小倒是十分合适,隻不過身上并無陣法痕迹。
距離二更天還有一會。
她找完了正片城西,就越過主幹道,往城東去了。
目前一無所獲,倒是還在奚逾白預料之内。
若是她自己是灰袍人,也定是不會在這人煙密集之地找尋自己逃命用的屍身,因為驚動的人越多,逃走的幾率就越小,麻煩也越多。
這也是她放心讓李聶風去找的原因。
若是沒答應倒還好,可她親口包攬了這個“安然無恙”,就定然是敢做擔保的。
二更沒到,奚逾白不急着找小師弟彙合,自己先粗略地找了一遍城東的靈堂,倒是又發現了幾處,屍體無一例外都是正常的。
好巧不巧的是,她在一處靈堂附近發現了李聶風。
少年可能是跑得太熱,脫了擋風外衫搭在肩上,看樣子剛确定了這裡是停靈之處,正單手扶着系在腰側的木劍,一副極其标準的武林中人防備姿态,一絲不苟繞過院角往四周打量,想要确定位置。
奚逾白極其輕微地挪了一步,從藏身之處露出衣角。
李聶風朝她的方向看來。
她本以為對方會警惕或是防備,沒想到少年隻是怔了片刻,就繼續往後院的圍牆邊挪移,整個身子隐匿在屋側。
隻是在即将翻過圍牆時,他藏于眉骨下的荊目再度擡起,又往這邊看了一眼。
“……”
奚逾白被這兩眼看得生出了一絲說不清的感覺,腳下點了幾步上前,跟着他靠到了牆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