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一個穿着白大褂的女人站在研究院門口抽煙。
她長了一張清秀的臉,不算漂亮,但看着很舒服,烏黑的頭發被她紮成低馬尾披在身後,骨節分明的手指夾着一杆煙。
煙霧升騰時,傅朝陽才對上了女人那雙漆黑的,看不見一點光的眼睛。
“傅朝陽。”傅朝陽說。
他的大腦像是被什麼堵塞住,完全無法思考。
他隻能定定地看着面前的女人,像一具行屍走肉,麻木地回答她的問題。
“你來這裡做什麼?”女人問他。
“我來找一個人。”傅朝陽回答。
“誰?”
“一個小孩。”
傅朝陽分不清他究竟是要找他死去玩伴的屍骨,還是要找他自己,過了一會兒,他又重複了一遍:“我來找一個小孩。”
周圍的場景四處泛着明亮的白光,天空卻陰陰沉沉看不見太陽。
傅朝陽一會兒覺得自己在做夢,一會兒又覺得他已經死了。
然後,女人的聲音再次把他飄遠的思緒拉回來。
女人撣了下煙灰,“這裡沒有小孩。”
傅朝陽沉默着,過了很久才“哦”了一身,轉身準備回去。
大腦似乎變得越發遲緩,傅朝陽用随身攜帶的小刀在自己的指腹上劃了一道。
鮮血順着指尖滴落,深色的泥土泛着冷冽的青黑,血液滴進去也看不見蹤影。
“傅朝陽。”女人掐滅煙,呼喚他的名字。
傅朝陽轉過身。
“你要去哪裡?”女人問他。
“回家。”傅朝陽說。
“你想進來嗎?我可以帶你進來,”女人頓了一下,“我在後院挖出來一具小孩的屍體。”
院長嫌棄正式的火葬土葬都費錢,于是,在小孩死去的那天,他讓孤兒院的其他孩子挖了一個不算很深的洞,把小孩的屍體埋了進去。
“那塊土上面長滿了花,我想,下面一定有東西,就把它挖出來了。”
“我給了他立了一個碑,但我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
女人繼續說,“所以,你要進來嗎?”
傅朝陽最後還是進去了。
他穿過一條狹長的走廊,路過幾個和女人一樣,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員,最後到達研究院的後院。
很荒涼的後院。
在一個很小的角落,傅朝陽看見了一塊很小的碑。
“我簡單用石頭做的,買一個碑太貴了,我沒錢,”女人一邊說,一邊遞給他一支粉筆,“你可以把他的名字寫上去。”
事實上,傅朝陽并不知道小孩叫什麼名字,孤兒院的小孩都沒有名字,院長懶得取,平時都直接叫他們的外号。
傅朝陽倒是有名字,但那是他的父母給他取的。
他還有一塊玉,上面刻着他的名字。
雖然院長已經拿去賣了錢,但傅朝陽依舊記得,自己叫傅朝陽。
他接過粉筆,最後在那塊小小的碑上寫了自己的名字。
傅朝陽。
他的靈魂将生根在墓山上。
“這是你的名字。”女人說。
“我知道。”傅朝陽回答她。
一陣沉默,女人站起身,“你想包紮一下嗎?”
傅朝陽疑惑地“嗯”了一聲。
女人指着他的手指,“你在流血。”
“流血又不會死。”從小到大,傅朝陽不知道流了很多次血,但他沒有死。
一直沒有死。
小孩也沒有來接他。
“會。”女人說。
“流血會死,”女人拍了下他的肩膀,“我給你找點藥吧。”
小孩沒有流血,但是他死了。
傅朝陽想這麼說,可他隻是沉默着。
他沉默地看着女人幫他上藥,沉默地看着女人幫他把手指包紮好。
“謝謝。”傅朝陽是個有禮貌的人。
“不用客氣,”女人說,“我現在研究的項目和醫學有關,所以,我不想看見任何人流血。”
“不論如何,我都一定要讓你治療傷口。”
傅朝陽沒有回答,他低着頭,頭一次覺得落日比夜晚還冷。
“傅朝陽,給。”
女人擡起手,遞給傅朝陽一杆香煙。
“如果下次你還想故意讓自己流血,不妨試試煙,”女人頓了一下,“氣味會模糊人的記憶。”
傅朝陽看了下女人遞過來的那杆煙,有擡頭看向女人。
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好像在和惡魔做販賣靈魂的交易。
女人朝他笑了一下。
“我叫霍無憂。”
“是一個準生命科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