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突然有哭聲傳來，岑祯循聲望去，是一個跌在泥水裡的小女孩，岑祯幾步上前，把她扶起來，摸了摸她的頭，輕聲問道：

“你為什麼在這裡哭呀？”

那女孩臉上很髒，衣服也又大又破，明顯是不符合自己的尺寸。她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聞聲趕來的闵岚和岑祯兩個人，眼裡透露着不解，岑祯把她的手拉起來，牽着她到路邊，拿自己懷裡的帕子把她的手擦的幹幹淨淨，接着問道：

“你家在哪兒？我帶你回家。”

岑祯抹了抹她臉上的泥點，順着她指的方向望過去，是一家成衣店。

岑祯望了望闵岚，很有作為下屬的自覺，征求他的意見，見他颔首之後，拉起小姑娘往那家店走去。

成衣店裡，幾個人正在張羅着搬動貨物，裡面被水泡爛的箱子貨物也都被清理出來，人來人往，甚至有點無處下腳。也許是一時不慎，所以就讓自家的女孩跑了出去。

所幸沒有跑遠，岑祯笑着領過小女孩過去，那家的大人一拍腦門才想起來好久沒看見這孩子了，趕緊把這丫頭趕進店裡去，又對面前這兩個男子作揖感謝。

岑祯笑了笑，擺擺手，意思是舉手之勞，正要轉身離開之時，身旁的闵岚突然開口道：

“請問有幹淨的布嗎？”

岑祯疑惑地回頭，看着闵岚，他臉上神情認真，在身後的零星人流的映襯下，顯得很挺拔。

剛剛說話的店家也疑惑了一下，随即點頭說，“有的有的”，然後颠颠地跑進店裡找了一塊幹淨的布遞給闵岚。

他看上去有點緊張，也許是看到闵岚身上的官服，知道眼前不是普通人。

但沒想到闵岚對他輕輕點頭，接過了布，岑祯眼見着這個人像松了一大口氣似的回了店裡，正要詢問闵岚要布幹什麼，自己的手就被他整個捧起。

他在一根一根擦拭自己的手指。

岑祯條件反射地要把自己的手抽回來，卻發現對方拉住她虎口的手更加使勁，把她朝他的方向拉了拉。

随即她聽到闵岚歎氣的聲音，像是不知道她為什麼連自己的手髒了都沒注意到。

岑祯看着他白淨修長的手指在自己指間進進出出，把她指縫間在那女孩手上蹭到的泥一點一點清理幹淨，心跳感覺漏了一拍。

闵岚個子很高，垂下眼睛的時候好像很專注地在盯着她的手，岑祯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好像是很平常的動作，卻好像被當做珍寶對待了一樣。

等到他擦完，岑祯一點一點抽出自己的手，努力當做無事發生的樣子擡眼看他，闵岚隻是把手裡的布收起來，随即示意她走吧。

岑祯三步兩步跟上他的步子，此後一路再無話。

*

夜半月亮高懸，照亮一方小小庭院，岑祯從大門潛入，此處是趙珩歇腳的地方。

院子裡種着不知名的花草，在月影下如水草搖晃，而眼前的房間顯然和院子裡靜谧的氛圍格格不入。

窗内燈火通明，時不時傳出大笑聲，酒杯碰撞聲，以及岑祯深深記住的趙珩的聲音：

“喝！”

悄悄走進窗戶旁邊，岑祯謹慎地戳了個洞，往裡看去。

窗内的人分毫未覺，仍忘我地喝着酒，聊着天。屋内酒氣熏天，而顯然那些人都醉得不知西東了，嘴裡說着不着調的話。

“大人此行可謂兇險……不過、能、能順利解決水患，大人此去必定又要高升呐！哈哈哈……”

一位坐在趙珩對面的下屬大着舌頭道。

“豈止是高升，如若沒有大人，此次水患豈能如此順利解決？到時還望大人提攜，小人感激不盡呀！”

趙珩笑着，一邊搖頭一邊道，“我本也道此行兇險，早早做好了打算，可不知哪冒出的這一個兩個，最後竟然誤打誤撞真的等到了朝廷來的救兵！也就那個死老頭子願意堅守了，”說到這兒，他神神秘秘地招手示意，低頭跟兩個下屬說，“我早早打聽過了，上頭根本不想管這事兒，死幾個人，不就過去了，挨頓罵，還能怎樣？隻是沒想到，來的居然是夔王。”

“夔王殿下在聖上面前得臉，此去更能為我們美言一番啊！”

三個人說着說着又笑了起來。

說道興緻深處，那個最先說話的下屬突然站起來，舉起酒杯，對着趙珩就要下跪，趙珩連忙把他扶起來，他卻不起，紅着臉粗着嗓門道：

“大人，我從軍中開始就追随你，這些年來，我知道大人你是如何地不容易，承蒙大人不嫌棄，小子敬大人一杯！”

“哎，說什麼呢，你居然一路跟着我過來，我都看在眼裡，”趙珩說着，目光在兩位下屬之間流轉，好似回憶了起來，“當年，若不是你們助我，赤水關那一戰，勝負還未可知呢……還好，死人永遠不會說話了。”

他說完，眼神像淬了毒似的，随即好像意識到自己的語氣過于陰冷，又招呼着下屬倒酒。

“這酒沒了，大人，我去拿酒！”

那下屬搖搖晃晃站起來，打開了門就走了出去。

趙珩和另外一個人略坐了會，趙珩奇道：“小陳還沒回來？别是在路上摔倒了。小李，你去看看。”

那個叫小李的随即出去看。

此時夜很深了，窗外不時有嗚咽的風吹過，趙珩一下子感覺到有涼風穿透自己的背。他疑惑地向四周看了看，窗戶都是緊閉的，門隻在剛剛下屬出去的時候打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