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議事廳,白衣男子直接坐上主位,示意言冉也坐下。
“我與暮川是兄弟,姑娘也可喚我一聲四哥。”他語氣溫和。
“暮川這些年,還從未帶過女子回府,我為他介紹的那些名門閨秀,他也是一個都瞧不上,我原還擔心他這一輩就這麼孤獨下去了。”
說到這裡,他停頓了很久,仔細打量着言冉。
言冉垂眸,沒太在意陛下說了什麼,隻快速思索着,若是陛下問起她的身份,她是回答将軍孤女呢?還是逃難被王爺所救的普通農家女……
按理說,收養言若卿後馮家又升官又得賞,這聖上應該也是感念言将軍之恩,記得言家的好才是。
從這個層面看,她回答“将軍孤女”為好;可一旦在陛下面前承認了身份,端王遲早也會知道,屆時不知會不會有其他危險。
思緒許久也沒個答案,言冉這才意識到聖上也沉默半晌了,她擡頭望去,正對上對方打量的目光。
“不必緊張,”他面上帶着笑,聲音清潤,“暮川去了釜州一趟,我原也是來看看他是否安好。”
聖上并沒有問言冉身份有關的問題,雖說是兄弟,他倒是比齊暮川溫柔多了,似乎也好說話多了。
言冉不知皇室裡這些兄弟叔侄身份的彎彎繞繞,隻微微點了點頭,道了聲感謝。
“他雖身在皇家,但與我們不同,還望姑娘真心相待,勿要負他。”
……
嗯?
真心相待?
勿要負他??
言冉這才意識到陛下誤會了,連連擺手否認。
“陛下,我與景王不是那種關系,隻是,隻是景王救了我,看我無家可歸,可憐我罷了……”
“不用說了,我都明白,暮川娶妻想來也是不會在乎門第之别的。”
啊不,你不明白。
言冉正思忖着要如何表述,隻見陛下又對身旁太監說了句什麼。
那太監立時便着人放下兩個食盒,打開——是一碟碟精緻小巧的糕點,看着就讓人垂涎欲滴。
“這是我給暮川帶的,姑娘也可嘗嘗。”
“……多謝陛下。”
算了,誤會就誤會吧。
反正她也沒什麼損失,打不了日後讓齊暮川自己去解釋。
言冉見糕點精巧,着實也饞得慌,拿起一枚做成小兔子模樣的白沙糕,正欲遞入面紗之下——
诶?
手腕被人攥住了。
不明就裡地擡頭,隻見一雙寒潭般的眸子裡浮現一絲狠厲神色。
她手腕吃痛抖了一抖,小兔子落在地上,摔成幾瓣。
齊暮川似乎生氣了,非常生氣。
也對,在自己府中,被自己帶回來的人給被迷暈了,還被莫名其妙脫了衣服扔到床上,不生氣才奇怪了……
“王、王爺,陛下還在呢。”
言冉用目光示意他看向主位。原本想表達的是,陛下還在,所以怎麼也要給陛下一點面子,收斂一點脾氣。
可她這話落在陛下耳中,倒好像是他的突然出現攪擾了他們的興緻。
也對,方才他出現時,他們原本,是在睡覺來着……
皇帝笑了笑,說道:“暮川,我今日隻是來看望看望你,既已看到了,那我便回了。”
“恭送皇兄。”齊暮川并未看向來人,隻略一拱手,恭敬說着。
皇帝起身,最後含笑看了言冉一眼,帶着一幹人等離開。
齊恒與荷花不知跑去了何處,聖上帶人一走,議事廳就剩了言冉與齊暮川二人。
四目相對,言冉覺得終究還是自己理虧在先,垂眸正欲道歉,卻見齊暮川轉身就将面前食盒一一蓋好,一手拎起一個,沉聲道:
“這兩盒,你都不準碰。”
……
這是?
護食?
剛剛那麼生氣的表情,莫非隻是護食?
言冉感覺自己腦子不夠用了。
從進了這個王府,齊暮川的言行舉止,除了奇怪,還是奇怪。
她忍不了,一時也忘了自己目前還是大家閨秀的身份,單刀直入問道:“你,你那文書上明明就隻寫了一首打油詩,為何說是抄錄的将軍府舊案卷宗?”
齊暮川腳步一滞,“你如何得知文書上并未寫案件内容?”
言冉:……
完了,嘴快,自己給說漏嘴了。合着迷藥的事齊暮川壓根就沒發現……
“我……”
“嗯?”
“我方才有事找你,見你睡着了,那個,文書落在了地上,我便撿起來,看了看。”言冉一邊說一邊打量齊暮川的神色。
他面色雖依舊不快,眼中戾氣已消,緊抿着唇,許久才開口問道:“所以,你這麼就脫了我的衣服,還把我搬到了床上?”
啊這……
“如果我說,我怕你着涼,才把你搬到床上,你會相信嗎?”
“……”
“……”
“……不信”
齊暮川沉默半晌,歎氣似的淡淡吐出兩字。
屋内微妙的安靜後,隻聽他又開口說道:“你随我來。”
說罷,他就拎着食盒朝卧房方向行去。
兩個時辰前,他押解犯人去梁京大牢。回程路上,一支利箭射來,那箭無意取他性命,但上面附了一張紙,以血書寫着——若查将軍府舊案,言若卿必死。
他立即躍上高處,去尋射箭之人,可惜并無所獲。
原本遇上端王後,他便後悔帶這女子來梁京,又經這一遭,更是不願意讓她再碰将軍府舊案。
之後回府,他便尋思了這麼一個不算主意的主意……想用性命之危,讓女子放棄調查。放棄調查,她便可以做回她自己,想在梁京或者想回釜州,都可以。
……可他到底還是低估了她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