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馬車,言冉一直緊緊抱住齊暮川。
他的衣裳都被汗水浸濕了,全身一直在不住發抖,雙拳死死攥着。
直到一絲鮮血從指縫中滲出,言冉才突然反應過來,一把抓過他的手,掰開手指,指甲已經紮入掌心肌膚,紮出一個個血洞……
“王爺……”
他在忍痛。
到底是怎樣的疼痛,讓他不惜傷害自己……
“王爺,别這樣,你抓住我的手,我的手給你。”
言冉把自己的拳頭放進齊暮川掌心,又怕弄疼他的傷口,虛虛地放着。
修長手指合攏,包裹住掌心拳頭,卻是輕輕的,溫和的。
“……王爺。”
“我沒事,”齊暮川努力擠出一個蒼白笑容,“你别哭。”
他松開掌心,擡起手想替眼前女子擦掉眼淚,可胳膊實在抖得厲害,而且,他的手太髒,全是血。
“王爺,”言冉握住不住顫抖的手,“你這是怎麼了?中毒嗎?齊恒說你之前犯過病,你快告訴我是怎麼治好的?我可以幫你做什麼——”
“沒事,”齊暮川隔着衣袖輕輕觸碰到言冉面頰,說話時氣息壓得極低,似是在與自己的身體做着劇烈鬥争,“不用擔心,到王府就沒事了……”
他越說氣息越低,隻覺有千萬條蟲子在啃噬着自己,腦中嗡鳴一片,明明昨日已經食用過糕點,為何還會這般?
……莫非是蕭貴妃一事後,端王心生嫌隙,所以皇兄容不下他了?
視線也模糊了,他能聽見言冉在叫他,可卻看不清女子的臉,她是不是還在哭?
沒事的,别哭,會沒事的……
言冉緊咬着唇,穩穩抱住齊暮川,努力不讓自己哭出聲,可眼淚還是止不住落下。
恍惚間,她好像看見師兄,看見一船流民,還有阿姐……
直到入了景王府,看着暗衛們把王爺擡近屋内,放上床,聽見男子努力壓制的低低嗚咽,她才終于回過神——他隻是病了,他還需要她。
尋來藥箱,捧起男主掌心輕輕上藥,又小心翼翼包紮。
眼淚串成線般滑落,迷了視線,她也顧不上去擦,隻緊緊握着他的手。
“王爺,隻要你能沒事,我就不走了,我日日就賴在王府裡……”
齊暮川微微睜眼,卻隻能看見一個模糊的人影,“……真的?”
“我說到做到。”
他努力揚了揚嘴角,“沒事,我不會勉強你做——不願做的事——”
又一陣疼痛襲來,他要緊牙關,努力不讓吃痛的聲音洩露半分。
“阿冉,”聲音也在顫抖,“我,我想吃那邊櫃子上的糕點,能拿一個給我嗎……”
尋着齊暮川所說,言冉看向一旁的木櫃,上面放着兩個熟悉的木盒,是聖上給的糕點。
可這個時候,王爺居然會想吃糕點?
言冉心底生疑,可眼下她也做不了什麼,隻好快跑幾步拿來食盒,挑了一塊糕點遞到齊暮川嘴邊。
齊暮川一口咬住,囫囵咀嚼兩下後,努力咽入腹中。
“再來一塊。”他說。
言冉猶豫了,他這般模樣,根本就不是想吃糕點,倒像是——
她抱着食盒猛然站起,“王爺,這糕點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阿冉……”
齊暮川視線中的模糊人影挪開了去。
言冉又後退一小步。
她想起來了,一個月前,齊暮川警告過,讓她絕對不許碰食盒中的糕點。她當時以為他小氣、護食,現在想來,齊暮川是不是早知道糕點有問題?
那他為何還要吃……
等等,是不是吃了糕點就不會難受了,應該給他吃嗎……
就在言冉猶豫之時,齊恒背着太醫快步沖入門内,徑直來到床邊。
“祝太醫,你快幫我們家王爺看看。”
可憐那滿頭白發的太醫一把歲數了,被颠得骨頭架子都要散了,正想訓斥這毛頭小子,餘光卻瞥見床上之人,也是吃了一驚,連連搭手診脈。
屋内一時寂靜,言冉抱着食盒,一動不動,生怕弄出的聲響會影響太醫診治。
半晌後,那資曆頗深的祝太醫居然皺起了眉,又搭上齊暮川頸間脈搏,又掀開他眼皮查看……
“奇怪……太奇怪了。我行醫多年,還從未見過如此病症……”
言冉聽見這話,隻覺心髒又沉沉往下墜去,懷中抱着的食盒就像千斤頂一般沉重,拉着她往下墜落。
“太醫!”踉跄着上前兩步,“您幫忙看看這糕點可有問題?王爺許是因為吃了糕點出事。”
祝太醫聞言,忙拿出銀針一一查驗,又拿起一塊碾碎了放在鼻下輕嗅,而後搖了搖頭。
“倒是沒查出什麼異樣,但,老夫也不敢保證。”
說完又轉向齊恒,“齊恒小兄弟,恕老夫無能為力,王爺這病症,老夫實在治不了。”
“祝太醫,”齊恒一把跪地,“您可是宮裡最好的太醫,我求您了,您再試試,再試試。”
“小兄弟,不是我不願治啊。”祝太醫扶起齊恒,“但你也别太擔心,王爺這症狀不是病,是毒,我年輕時曾四處行醫,在西南戶突見過這種毒症,中此毒倒是不會有性命之憂,王爺若是能熬過去,便會無礙。”
……熬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