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花山某一處的山谷,山色空蒙,霧氣缥缈。
沈昭困得不行,眼皮打架,行動跟不上腦子,随手拄着溫負雪的肩膀站着打盹。
巨大的盆地裡空空蕩蕩,無處歇腳,不遠處是一大片綠油油的田野,一望無際,沈昭聞到了清新而帶有些苦味的草香。
溫負雪看了一眼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無奈道:“站好。”
沈昭連連耍賴求饒:“溫兄,我的好師兄,行行好吧,讓我靠一下就好,我太困了,不然我能直接躺地上。”
迷迷糊糊,嘟嘟囔囔了一大堆,到後來自己都不知道說了些什麼。
反正十分不講理就對了。
溫負雪從他一開一合,一直不停的嘴唇上掃過,又看見他眼底的烏青,欲言又止,終究是沒躲。
周圍的人離得老遠,不時間還能聽見某些關于“瘋子”“世道變了”的字眼。
比比劃劃,手舞足蹈,那架勢和村口聊天嗑瓜子的大娘們有得一比。
“沈兄,我來啦!我來啦!”
有個沒心眼的過來了。
沈昭打了個哈欠,強撐着,懶洋洋地擺了擺手:“是景瀾啊,早啊。”
“早啊早啊。”
齊景瀾蹦跶着過來,精神異常抖擻,根本沒有早八人的覺悟。嘴角彎彎,向上揚起,明黃色的校服在薄霧中很顯眼,如一尾鯉魚跳脫池面。
齊景瀾一見溫負雪,頓住了腳步,站得筆直,耗子見到貓似的,慫的一批。戰戰兢兢打了招呼,低着頭行禮,避諱着目光,就是不敢看。小跑到沈昭的另一側,确定自己已經站在看不見人的角度裡,才松了口氣。
溫負雪不會聽别人說悄悄話,沈昭深知這點,打趣地投過目光,小聲道:“你就這麼怕他,看都不敢看。”
齊景瀾:“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溫負雪太正經了,在他面前,什麼無所遁形,尤其是那雙眼睛,你别看冷淡,總有種……”
齊景瀾不知作何形容,來了句:“就被扒了衣服站在他面前的感覺。”
沈昭不信:“借口吧。”
這小林黛玉,多愁善感,想多點正常。
沈昭:“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說,幹什麼了,這麼怕。”
齊景瀾扭捏了半天,将自己昨夜和
齊景瀾屈指抹了下沈昭眼底的烏黑問道:“沈兄,你這不是自己塗的吧,你昨夜出去打鬼了?眼圈都黑成這樣。”
壓低了聲音:“你們山規森嚴,不是到時辰就睡了?”
旁邊就站着他們山上的“紀律委員”,沈昭哪敢說實話,高深莫測地搖了搖腦袋,小聲說:“什麼損招,在夢裡打的小鬼,沒睡好,沒事。”
哪裡是做夢,他整整背了一晚上書,熬了個通宵。别的不行,熬夜他很在行。頂呱呱那厮還欠欠地問他,想不想死,死了就不用背了。呸……去他的,鬼才想那麼死。(一次)。沈昭的腦海裡打出了一堆又黑又紅的代碼,十分急迫,無可奈何,無能狂怒。
好貴的系統有點後悔先前說的話了。
齊景瀾道:“不是損招,是高招,以前經常用這個騙人,一騙一個準。”
“是是是,太高明了,不怪乎如今跟我一課。”
齊景瀾伸拳錘下沈昭的胸口,笑罵道:“你還調侃我。”掃了周圍一圈,反過來調侃道:“不過沈兄,你現在名頭可是大得很,小弟是比不上了。”
“慚愧慚愧,會更努力的。”
*
無情道的白衣在薄霧中隐藏,很不顯眼,疏疏離離入定。人越來多,喧鬧聲也越來越大。
薄霧中走來一位身穿粉色校服的修士,身形高挑,亭亭玉立,香氣撲鼻,是濃重卻不讓人厭煩的草木香,直直地走過來。
沈昭還沒看清臉,就感覺自己的胳膊要被人拽掉了。
“又來了,又來了。沈兄,要不我們離遠點吧。”齊景瀾眼神驚慌失措,恨不得馬上把沈昭從溫負雪身邊帶走。
沈昭眉心一蹙,左腳一邁一擋:“怎麼了,這位姑娘要來找麻煩嗎。”
稀奇了,除了“沈昭”,這山上居然有第二個人想找溫負雪的麻煩,光環在手,這位炮灰是不想要命了吧。
而且,還是位姑娘。
齊景瀾嘴張得圓,滿臉寫着“你在說什麼鬼話”,半晌才反應過來這人失憶了,附在耳邊解釋道:“錯了錯了,他,柳鶴夢,哪來的什麼姑娘啊,他是來……”
“追”字還未說出口,人就已經款款到了眼前。
“姑娘”一開口,邪魅張揚的聲音就這麼進了耳朵裡,酥酥麻麻:“溫負雪~别來無恙呀,幾天不見,我想你想念得緊,想你想得夜不能寐,食難下咽,傷心欲絕啊。”
他還捂着自己的心髒,一臉坦誠。
表白!
不是姑娘,是個男的!
還是個目測182的漢子。
沈昭驚了,可謂提神醒腦。
“柳鶴夢,師從尋花山山主燕清,修合歡道,容貌較好,其美貌名揚天下,僅次于洛音徽。性情直率,大方坦誠。”小白菜原文。
溫負雪的萬千腦殘粉之一。
沈昭一直以為他是個女裝大佬,粉色校服,腰上綁着若幹香囊,頭上叮叮當當一堆钗環的那種。
一米八多的個子頂着一張秀氣的小臉,再穿個粉色衣袍,這沈昭是想象不出來的。
沒想到……
沈昭看過去。
此人隻是面容有些女相,長得秀氣些,粉色在他身上穿得毫不違和,頭上沒有亂七八糟的钗環。臉上始終挂着挑逗的笑,讓人看了心一跳又一跳。腰間懸挂着兩三個香囊,并不刺鼻,反而相得益彰。
齊景瀾已經躲得老遠,抻着脖子看戲,原本沒什麼看頭,宗門裡喜歡溫負雪的一抓一大把,上至各山首席弟子,下至掃山門的宗外客,哪個不拜倒在溫負雪的白袍之下。
柳鶴夢死纏爛打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一到自家地盤,就更加肆無忌憚,可眼下卻非比尋常。溫負雪的肩膀上還有個人嘞。
齊景瀾張着口型,無聲大喊:“沈兄,快過來。”
可惜沈昭的注意力一時半會沒放在他身上,根本沒看到。
柳鶴夢的眼神柔情蜜意,虎視眈眈,寸寸不讓,從溫負雪的眉眼,鼻子,嘴唇,到脖子,再到肩膀,然後就一直盯着溫負雪的肩膀上看。
看什麼呢。
沈昭看過去。
旋即一愣。
忘了,他胳膊還在溫負雪肩膀上呢。
他尬笑了幾聲,胳膊舉在耳朵兩側,擺手。
“我可什麼都沒幹,别用看情敵的眼神看我,溫負雪這萬人迷男主再好看,我也吃不消啊。”沈昭心想。
柳鶴夢的眼神突然多了幾分玩味,挑起的眼尾細長,上了脂粉,還略略有些發紅,像是盯着獵物的狐狸,他狡黠一笑:“最近傳言原來不假,沈昭,你不對勁啊。”
“無端揣測罷了,誤會。”沈昭故作鎮定道。
警鈴大震,表面裝得若無其事,内心卻急得跳腳。
不會發現什麼了吧,柳鶴夢再不正經,也是堂堂的親門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