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回去後又發起了熱,燒了一整夜,天蒙蒙亮的時候才慢慢退了燒。她這次受寒,整個人都病恹恹的沒精神,之後幾天都縮在屋裡養病,等她身體徹底好透後,圍獵也結束了。
沈棠恹恹的坐在馬車裡,一路上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大半的路程都是睡過去的。
很快一行人就走到了京郊,沈棠這幾日在馬車上憋的難受,一想到再有半日就能回家,她就能舒舒服服的躺在她的大床上好好睡一覺,她就立馬有了精神。
前方忽然傳來幾聲喧嘩,有侍衛似乎在斥責驅趕着什麼。沈棠掀開車簾好奇的看了過去,有個書生正跪在路中間,無視侍衛的驅趕,為自己喊冤。
“陛下,草民狀告翰林院侍講吳庸科考舞弊,賄賂當年主考官内閣鄭學士換了草民的試卷,事後為封草民的口,還對草民動用私刑,還派人暗害了草民的家人。”
“請陛下嚴查,還草民一個公道。”
隔的有些遠,沈棠看不清那書生的長相,直到他的聲音傳了過來,沈棠才發現前邊攔路的書生,她是認識的。
正是和他們一道進京的方煦。
随行的一個小官,見了那書生當即變了臉色,他不斷的看向一旁的侍衛,希望侍衛能快點将這書生拉走,不要在繼續生事。
侍衛見驅趕無用,上前一把拽住方煦的胳膊,要将他拖到路邊。
方煦等了足足四年多,才等到這個申冤的機會,那裡願意就這樣被拖走,就在他掙紮的這會功夫,瑞王忽然走上前制止了那侍衛,對周文帝說道:“皇兄,科舉一事馬虎不得,既然有人都告到您這來了,您不如就派人去查查,若是真如這書生所言,有人不但徇私舞弊,還膽敢動用私刑,在您眼皮子底下如此膽大妄為,您正好借着這機會,将那些毒瘤統統都除了。”
穆重山認出那書生是是與他們一同進京的方煦,顧念着他之前對穆歲的照顧,也上前幫他說了幾句好話。
周文帝不語隻盯着那書生看了半晌,那書生雖一身麻衣,身上方才同侍衛拉扯時沾了塵土,這會瞧着髒兮兮的,但他面容端正,跪在那始終脊背挺直不卑不亢,身上難得有股文人的風骨。
他懷疑有人點撥了這書生,故意選了這個節骨眼來攔車告禦狀。
這幾年京中受賄的風氣屢禁不止,他原就打算回去後随意找個由頭嚴查那些受賄的官員,這書生倒是巧,正好在這個當口撞了上來,給他送了個現成的理由。
周文帝想到此處若有所思的看了眼瑞王,瑞王察覺到陛下打量的視線,撓頭看天,一副自己什麼都不知道的模樣。
周文帝哪裡會看不穿他的鬼把戲,冷哼一聲,指派了大理寺來查這樁案子。
*
沈逸一回府就步履匆匆的往老太太院裡趕,等到了才發現老太太不在,問清老太太的去處後,沈逸腳步一轉,又急匆匆的朝佛堂走去。
“母親,您幫幫我。”
他人還沒進去,聲音先進了屋,沈老太太光是聽他的聲音,就知道他這是遇上了麻煩,舔着臉來求她這個老婆子了。
聲音剛落下,沈逸後腳就進來了,他見沈老太太正跪在佛像前念經,便也跪在一旁,面朝沈老太太,再度哀求道:“母親,求您了,幫幫兒子吧。”
沈老太太盯着面前的佛像,自顧自的轉動手中的佛珠,并不搭理一旁的沈逸。
沈逸知道老太太這是在生他的氣,中秋宮宴後,清婉鬧出的事一度鬧的沸沸揚揚的,老太太聽了後,不由分說的就要他帶着清婉去穆家登門賠罪。
他當時覺得老太太這是得了癔症,明明出事的自個家,穆家什麼事都沒有,好端端的作甚麼要他去上門找不痛快,他當時就拒了,還因此和老太太吵了一架。
誰知老太太這一生氣就一直氣到了現在。
“母親,你若不肯幫我,沈家這次可就要大禍臨頭了!”
“能有什麼大禍?”沈老太太撇了沈逸一眼,隻當他這是為了求自己幫忙,故意往嚴重了說,并未放在心上。
沈逸急的不行,見怎麼都同老太太說不通,這才低着頭不情不願的吐出實情。
“今日回城,有人攔了禦駕,狀告科舉舞弊,陛下已經下令徹查此事。”
“科舉的事同你又不沾邊,你慌什麼?”
沈老太太聽的一頭霧水,沈逸是吏部尚書,主管的是官員的選拔認命,科舉的主考官一般都是從翰林裡選,就是查破了天,也同沈家沾不上幹系。
怎麼他這兒子面上一副天塌了的神情。
“可問題是當年賄賂主考官的那個人,他……也給我送了東西……”
“他當年本該外放去小地方當縣令的,可我收了他的東西,便破格調他去了翰林做編修,之後每逢年節他都會送禮上門,我也……也都收了。”
沈逸說着,心虛的低下了頭,他做的這些老太太都不知道,老太太還一直以為他是個好官,為他驕傲。
如今火燒眉毛,他也顧不上再瞞着老太太,大理寺若是隻查科舉舞弊的事,他自然無事,可若是順着吳庸一路查下去,拔蘿蔔帶泥,那他就徹底完了。
“你……你糊塗啊!”沈老太太這下徹底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可她一個久居後宅的老太太,又能做些什麼?
“你來求我有什麼用,我就是個老婆子,那處都說不上話,你有求我的功夫,還不如去大理寺打點一番,保不準還能從這事中脫身。”
沈老太太話說的冷硬,面上也瞧着鎮靜,可若仔細看她握着的佛珠,就知她心下早就泛起了波瀾,并不像面上表現的那麼平靜。
“母親,大理寺那邊我自會打點,但我還需一點好運,就像您當年做的那樣,隻要一點點好運,我就能轉危為安,躲過這次的禍事。”沈逸目光灼灼的看着老太太,道出了他來此的目的。
“好運?”老太太攥緊手中的佛珠,冷哼一聲,“你當好運是那地攤上随處可見的玩意,是說有就有的嗎?”
說罷老太太胸口不住的起伏,顯然是被氣的不輕。
想要好運,沈棠身上多的是!
可他這個蠢兒子都做了什麼?先是将人趕出府,後又放任沈氏那毒婦在中秋宴使出那樣的毒計,将人得罪的死死的。
等到大禍臨頭了,倒知道來求她了,可又有什麼用?
“母親,您當年都有法子,如今肯定也有辦法的。”沈逸不死心,扯着老太太的袖子繼續哀求道。
她能有什麼法子?
沈家之前有的好運都是因為沈棠,有她在,沈家才逢兇化吉,事事順遂。如今那孩子同沈家離了心,福氣都去了穆家,沈家是半點都沾不到了。
先前她貼身的物件多少都沾了些福氣,可那日孫嬷嬷偷偷拔下的那隻發钗,其上一點兒福氣都沒有。
沈棠那孩子于沈家而言,已是徹底沒用了。
“你最好祈禱大理寺不要深挖下去,老婆子我是沒辦法了。”沈老太太弓着背,疲憊的開口。
“母親!”見哀求無用,沈逸直起身子,換了法子,“沈家可不是隻有我,若真東窗事發,您也逃不開的。”
若是往常老太太說沒法子,他也就罷了,可這次他心下總有種不好的預感,這才使盡了辦法求老太太幫忙。
“你……”老太太聽出來沈逸話中的脅迫,她雖生氣,但也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沒錯。若真查到沈家,倒時牽連的是整個家族,她逃不開,沈家的其他人也都躲不過,為了沈家,這次她不管怎樣都得幫他。
沈老太太快速的撥弄着手中的佛珠,一時心亂如麻,約莫半柱香後,她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似是心中已有了決斷。
*
沈棠從圍場回來後,不知是不是病沒好全,整個都恹恹的,做什麼都提不起勁。
三娘看在眼裡,怕她成日悶在府上,精神更差,聽聞近來京郊有處地方風景不錯,便拉着沈棠出門散心。
沈棠的病其實早就好了,每每想到謝景星那樣騙她,她就覺得胸口悶悶的,什麼事都不想做。
同三娘一道走了不過一刻鐘,沈棠便有些走不動了,胸口悶悶的,腳底也泛着細密的痛意,她看了一圈沒尋到有歇息的地方,索性找了處幹淨的草地,就那麼坐了下去。
變故就在一瞬間發生,不知從何處忽然竄出來一身形健壯的老婦人,一掌劈暈了沈棠,架着人就跑了。
三娘和周邊的侍衛一時沒反應過來,誰都沒想到會有人青天白日的就這麼直接虜人。
這畢竟是天子腳下,周圍又圍滿了侍衛和丫鬟,誰都沒提防那個其貌不揚的老婦人。
誰料一時的疏忽,就釀成了大錯。
那婦人腳程奇快,等三娘反應過來後,早已看不到她的身影。
三娘被吓的整張臉都變的蒼白,眼前頭暈目眩的有些站不穩,她捂着胸口不斷的深呼吸,強自穩下心神後,她先是派身邊的丫鬟跑去報官,之後帶着其餘人往軍營的方向走去。
這裡恰好離穆重山所在的軍營很近,他手下能人多,一定能找到棠棠的。
早在三娘反應過來之前,沈棠身邊的小蝶就先一步跟在了那婦人身後,眼看就要追上那婦人了,誰知她竟在附近藏了馬,甩開三娘的視線後,那婦人立馬帶着人騎馬跑了。
小蝶很快就被遠遠的甩在身後,眼睜睜的那婦人帶着沈棠消失在她眼前,她眸中浮現出幾絲懊惱,後悔自己沒看好小姐。
但很快她就打起精神,深吸口氣,循着馬蹄印一路追了過去。
碧峰寺。
三娘她們四處尋找的沈棠此刻就躺在慧通的屋裡。她被綁了手腳,嘴裡塞了布條,正毫無知覺的躺在冷冰冰的地上。
“大師,人我已經帶來了,您什麼時候能開始做法?”沈老太太滿臉焦急的問道。
“急什麼?”慧通滿目貪婪的看着躺在地上的沈棠,一想到她滿身的福運将會有一半是自己的,他就難以抑制心底的激動,“需要的東西正好缺了一樣,最快也得明天才能開始。”
“明天?”沈老太太驚呼出聲,語氣中的焦灼怎麼都掩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