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上面的那封信恰好是張嬷嬷從沈夫人房中偷走的那幾封,都是清婉還在京郊的莊子上時,她和清婉之間互通的信件。
沈夫人怎麼都想不到,這信會落到穆重山手上,一時慌了神,露出了破綻。
但她很快就回過神來,面上照舊端着官家夫人的架子,強撐着開口:“這字迹倒是像我,可我從未寫過這些東西,穆将軍随便找幾封信,就要以此來定我的罪嗎?”
“夫人信都還沒看完,怎麼顯的比我還心急?”穆重山氣定神閑的坐在哪,看着沈夫人眼中閃過的慌亂,慢悠悠的開口,“十三年前你派身邊親近的孫嬷嬷去找人,若真是内子換的孩子,沈夫人為何要派孫嬷嬷出去尋人?”
“那嬷嬷尋的……又是什麼人?”
沈夫人被問的面色一白,她抖着手拿起桌上剩下的信,一目十行挨個看了過去,這才發現底下的那幾張信竟然是她當年吩咐孫嬷嬷找人的内容。
這老虔婆,怎麼會留下這麼要命的東西。
沈夫人心下腹诽,面上仍舊維持着從容的神色,轉着眼珠慢吞吞的開口:“當年我随夫君外派,在那邊不慎丢了件重要的東西,孫嬷嬷是替我去尋那件東西的。”
“你不過是覺得孫嬷嬷人已經沒了,死無對證,你想怎麼說都行。”見沈夫人仍舊嘴硬,穆重山冷笑一聲,“可你怎麼不想想,我今日既然找上門來,又怎會沒有确鑿的證據?”
穆重山話音剛落,張嬷嬷便走上前來,當着衆人的面指認了沈夫人,“老奴是夫人的陪嫁丫鬟,老奴可以作證,當日是夫人指使孫嬷嬷換的孩子。”
張嬷嬷話音落下,廳内除了知情人,俱都滿面震驚的看着沈夫人,不敢相信她會作出這樣的事。
“你這個刁奴!虧我還以為你是個忠心的,你收了穆家多少銀錢,竟當着衆人的面這般污蔑我?”沈夫人仍舊端坐在那,隻是看向張嬷嬷的目光充滿了怒氣。
都怨她眼瞎看錯了人,先前竟覺得張嬷嬷是個好的,誰知她就是個兩邊倒的牆頭草,轉眼就幫着穆家對付起了她。
張嬷嬷對沈夫人的指責充耳不聞,她挺直了脊背,一字一句十分堅定的開口:“孫嬷嬷親口對我說,當年是她換了兩家的孩子。我這還有當年孫嬷嬷寫給我的書信,都可作證當年是夫人換的孩子。”
張嬷嬷話落,又走進了幾個身着短打的雜役,個個都稱沈清婉在被認回沈家前,就住在沈夫人京郊的莊子上。
送沈清婉回府認親的嬷嬷是沈夫人的陪嫁丫鬟,而沈清婉在回沈家前又住在沈夫人名下的莊子上,這其中有問題的人是誰,明眼人都能看得出。
“你……你們……”
沈夫人指着面前的這幾人,半天說不出話來。
事到如今,人證物證都在眼前,她縱然有心,也無力辯駁,隻得任由當年的真相就這樣被揭開,暴露在衆人面前。
這是她藏的最深的秘密,她從未想過這秘密有被揭開的一天。
“你這毒婦!”
穆家幾人對此都有所猜測,真相揭開的這刻反倒顯得十分的平靜,一旁的沈老太太似乎是知道什麼,全程垂着頭,顯得十分的安靜。隻有沈逸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同床共枕了幾十年的結發妻子,怒不可遏的罵道:“我這些年何曾虧待過你,你作甚麼要換人家的孩子。”
沈夫人聞言卻低聲笑了起來,她看着沈逸,目光中沒有夫妻間該有的綿綿情意,眼底全是不甘和怨怼。
“沈逸,誰都有資格罵我,唯獨你沒有。”事情都已經敗露,沈夫人索性丢了貴婦人的矜持體面,怨毒的看向她的枕邊人,“若不是你當年抛下我獨自離開,我又怎會淪落到去那個破廟避雨。”
“當日山匪就在廟外頭,我隻是個手無寸鐵的柔弱婦人,身邊隻跟了個嬷嬷,我能怎麼辦?”
“我若不換孩子,等山匪進了破廟,隻怕頭一個遭殃的就是我的孩子。清婉才剛出生不久,她還那麼小,我怎麼能眼睜睜的看着她出事。”
沈逸被這話問的愣在原地,他想辯駁,卻怎麼都張不開嘴,這事究其源頭,的确是他的錯。
沈逸面色頹唐的癱軟坐在椅子上,三娘聽了沈夫人的話卻是怒從心起,指着沈夫人氣沖沖的問道:“你孩子的命是命,那我的孩子呢?她就活該替你們一家擋災嗎?”
“你女兒的賤命如何能同我的女兒相比?”
沈夫人看着面前衣着素淨的三娘,好似又回到了那間破廟,山匪打殺的聲音離得越來越近,慌亂無助的她最終将目光落到角落裡抱着孩子的婦人身上。
那婦人懷裡的嬰孩瞧着和清婉差不多大,她來不及多想,等她回過神來已經吩咐了孫嬷嬷趁亂換了兩家的孩子。
看着被氣的滿臉通紅的三娘,沈夫人歪頭,眸中是十足的疑惑。
“你女兒因此在我府上享了十幾年的富貴,你有什麼好生氣的,反倒是我的女兒這些年在外吃了不少的苦頭,怎麼看都是我的女兒更吃虧。”
她不後悔當年做出換子的決定,她隻是心疼自己的女兒因此吃了太多的苦。
“呸!誰稀罕你們府上的富貴。”三娘看着面前毫無悔意的沈夫人,胸中是燒不盡的怒火,若非有穆重山攔着,她恨不得上前扒了她身上的那層皮。
“若不是你,我們母女怎好端端的怎麼會分離十幾年?”三娘紅着眼,再次質問道。
“我又何嘗不是同我的女兒分離了十幾年。”沈夫人聞言亦是哭喊出聲,說到這,她忽然指着一旁的沈老太太,狀似瘋癫的開口,“都是你這個老不死的,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人,可你攔着怎麼都不肯叫她入府,我才忍痛将她放在京郊的莊子上養着。若不是你,我早就能将女兒接回來養在膝下,哪裡會叫她在外頭多受幾年的苦。”
沈夫人說着,眼角劃下一行清淚,她捂着胸口哽咽着繼續開口:“這些年我又何嘗好過了?親女兒在外頭受苦,我夜夜都睡不安穩,好不容易将人接回府過了幾年的安生日子,你們又陰魂不散的纏了上來。”
沈夫人紅着眼,怨毒的看着三娘她們,好似她才是被毒害的受害人一般。
三娘捂着胸口,被沈夫人這一番話氣的直發抖。
分明是她做錯了事,不知悔改就算了,怎麼還反倒怨起了她們一家。
穆重山心疼的将三娘攬在懷裡,輕拍她的背安撫她的情緒,望向沈夫人的目光愈發的冷。
“看樣子夫人還不知道沈家犯了什麼事,沈尚書收受賄賂以權謀私,陛下為此可是發了好大的火,看起來你們家沈尚書這官是做到頭了。”
“什麼!”沈夫人聞言心下一驚,但她并不信穆重山的話,轉頭看向沈逸的方向求證,卻對上沈逸閃躲的眼神,她心下咯噔一聲,整個人都陷入一片茫然。
怎麼會這樣呢?
沈夫人癱坐在椅子上,怎麼都想不明白。
“今日多謝夫人告知當年真相。”
穆重山攬着三娘,客客氣氣的向沈夫人道謝,随後一家人起身準備離開,就在此時一直縮在一旁做透明人的沈清婉忽然沖了出來,揪着三娘的衣袖,啞着聲音哭喊道:“娘,我是安安呀,你不認得我了嗎?”
“清婉,你……”沈夫人被這一幕刺痛,她捂着胸口,隻覺得自己的一顆心被人生生剜了出來。
沈清婉對當年的真相并不在意,她隻關心圍在府外的官兵什麼時候能撤走,她還等着嫁進雲陽候府呢。
聽到沈逸犯了大事,沈家沒了前途,沈清婉大白天的打了個冷顫,整個人都慌了起來。
她不要被沈家拖累,再過回從前的苦日子,她還要等着嫁進雲陽侯府,日後做候夫人。
沈清婉牢牢扯着三娘的衣袖,像快溺死的人抱住最後一塊浮木,她目光灼灼的看着三娘,知道她一向都是最心軟的。
三娘看着面前的沈清婉,目光有一瞬的迷離。
當年這個孩子走丢後,她心痛了很久,将附近的十裡八鄉挨個找了個遍,若非家中沒了銀錢,她當年隻怕會一直找下去。
誰知她當年滿懷愧疚處處找人的時候,她早已經身在京城,尋到了她的親生父母。
如今回過頭再看,三娘隻覺得好笑,她用力拍開沈清婉拽着她衣角的手,難得的硬下心腸,冷冷的開口,“沈小姐,我們穆家小門小戶的,隻怕容不下你這尊大佛。”
說罷,穆家一行人毫不留戀的離開沈家,隻留沈清婉癱坐在地,心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