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棺前夕,楊皎獨自在靈堂跪了許久,等到天光大亮,外面的世界開始恢複聲響時,才拿起那三個娃娃,小心翼翼地放了進去。
看着那兩具宛若睡顔的屍身,她舍不得、放不下。
明明就好像昨天還陪在她身邊為她計劃未來的人,怎麼今日就天人兩隔了呢?她想不通啊。
但還好,娃娃能伴着她的心,陪楊卿二人一同長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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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什幻境
“今日學堂測驗的成績出來了吧。”高座上的母親輕吹了口茶,漫不經心地問道。
“嗯。”謝什輕聲答道,“并未超越當年的長姐。”
他面色平靜,可眼前女人的臉色卻變得難看至極。
“砰!”的一聲,杯子連同熱茶一齊被摔在謝什腳側,女人從高座走下,并未多言,頭也不回地離去。
謝什對此早已習慣,麻木地喚人來收拾殘片,又回房換了身幹淨衣裳。
他的母親總是要拿他與長姐做比,學堂成績是、君子六藝是、衣着相貌也是,明明都是她的孩子,卻非要争個高低。
謝什攥了攥泛白的指尖,有些無力地想,他就是比不過長姐,他又有什麼辦法,從小到大,無數次的驗證,難道還不夠嗎?
肩膀頹喪地垂了垂,他望向母親院落的方向,眼裡閃過一瞬的孤寂。
接下來迎接謝什的不出所料是更加嚴苛的管教,一言一行皆要母親滿意,衣着打扮皆由母親過目,甚至在學堂下學後都要被小厮步步緊盯着歸家。
而他的長姐,謝荥,總是在路過時冷淡地輕掃一眼便匆匆掠過,她也很忙,甚至比他要忙得多。
他與謝荥之間的鬥争,從來都不隻在于她們兩人,謝荥也十分清楚,她們二人不過棋子,而執棋者,從來都是她們的母父。
母親與父親自謝什有記憶起就不合,她氣不過父親總是端着一副姿态,仿佛一絲俗世的塵埃都不染,不理家事,官場中也不上進,倒襯得母親俗不可耐。
可明明沒有母親,父親連端着的資格和時間都沒有,他卻永遠不能夠明白,面對母親的争執,連一寸眼神都不願多給,讓母親的所有情緒都像個瘋子。
後來有一日,母親不“瘋”了,她決定與父親争個高低。
謝什與謝荥兩人從此化作她們間鬥争所寄生的宿主,掙紮不得半分。
“長姐。”這一日,天色晦暗,細雨如絲。謝什趁着身旁小厮不在,叫住了行色匆匆的謝荥。
他看到謝荥頓住腳步,清透的雨滴順着她朱紅的傘面滑落,白紅交錯的衣衫上,半張臉隐在傘下,叫人看不真切。
“我打算去三千劍宗的入門考核試一試。”若是成功,她們就不用再争了。
謝荥頓了頓,靜默良久,終是沒有回頭。
隻是在走出幾步後,女聲混着雨聲輕輕傳來:“她們不會允許的。”
果然,在謝什同母親表述完想法後,幾乎是立刻,就被毫不留情地回絕,他被罰跪在祠堂裡,臉上是母親留下的掌印,不被允許任何人探望。
深夜,祠堂的門傳來吱呀一聲,微涼的晚風随着被推開的門灌入,地磚上映出一個模糊的影子,是謝荥。
意識到來人後,謝什蹙着眉,滿目疑惑,“母親不是不允許人來探望嗎?”
長姐向來最守規矩,從不違背母父意願,怎麼會?
“嗯。但我不是來探望你的。”謝荥依舊神色淡淡,吐出的話卻令謝什心頭一震,“我是來帶你逃出去的。”
見謝什久未動作,謝荥頓了下,随後眉目舒展露出淺笑,“你是我的弟弟。”
跪在地上的謝什仍未吭聲,像是有些未反應過來,而謝荥已上前幾步将他拉起,帶着他轉身向門口快步跑去。
“門口看守的小厮已經被我支走,等下去南院的牆邊,那裡有堆放的木箱,可以爬出去。”
“謝什,出去後别回頭。”
夜色朦胧下,謝什感覺謝荥的身體在映射着光。
隻可惜,就如同一切爛俗的劇本,南院中,母親帶着一衆小厮早已等候多時。
“謝什,如果你想要他停手,就不許再生出離開的心思。”她的語氣輕飄飄的,卻猶如一記重錘砸在謝什心頭
高位上,母親的話語暗含威脅,謝什被壓跪在地,背後的手攥得死死的。
她們被母親攔下,受罰是意料之中的,他本不在意,可,母親怎能拿長姐做要挾。
他身後,謝荥強忍着疼痛,可齒縫中還是洩出幾聲悶哼,棍闆打在背上,她的唇上都是自己咬出的血漬。
那是他的長姐,謝什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無視謝荥的痛苦來滿足他的私欲。
“好。”
謝什定聲道,他終是擡起頭,直視高座上的女人,感覺自己從未真正認識過她。
他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手指無力地松開,“我答應你,永不逃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