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懷疑她也重生過?”林潸垂眸盯着郁涔微微顫抖的手,那雙手,連她上輩子死前都是穩的,此刻卻連關節都在發白。
“不止。”郁涔挂起個格外難看的笑,“我懷疑她連天道的事情都知道。”
是了,若是不知道郁涔與天道間的問題,姜漆又怎會如此冷靜,而在面對郁涔時又如此坦然呢。
“宗門大比。”郁涔突然從口中蹦出這四個字,“我會想辦法逼問出她。”
新年前的宗門大比,由外門徒子向同屆或高屆内門徒子發出挑戰,勝者入内門。
而在基礎規定之下,有一個特例,那就是宗主門下的徒子,她們間,同屆相互比試,勝者将依次同林潸與郁涔切磋,意在指點,點到為止,不可傷人性命。
這也是入門大典召開的原因,互相觀察與推測。
三千劍宗的環形座位由高屆到低屆依次向上入座,她們需要找出其中最可能在大比中戰勝的人,從外門中晉升。
“你這是要拿自己的命去試她。”林潸瞳孔微顫,也顧不得什麼禮節,上前一步握住郁涔的手腕,試圖通過這種動作讓她冷靜下來,“你明明知道這是天道害你的好時機,也知道在衆目睽睽下若是殘害同門會面臨什麼,你——”
“我隻是想知道,若她真的清楚天道的動作,為什麼從前那麼多次她都無動于衷。”
“如果是她認為我不夠格做她的師姐,那麼【郁涔】呢?【她】明明那麼痛苦。”一把甩開林潸的手,郁涔猛地逼近她,直視着她的眼睛。
“當然,她要是真的就是冷心冷肺也就罷了,可如今又為什麼要扔掉那張爆破符?明明也隻需要冷眼旁觀就夠了。”
郁涔不受控制地往最讓她痛苦的方向去想,表情一點點崩裂,又憑着殘存的理智說出另一種可能性:“又或是她完全不知情,可又為什麼一次都不來問【我們】呢?明明在我來之後,所有人都能控制自己的身體了。”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到最後近似低喃,就連僅距她一步之遙的林潸也無法聽清。郁涔将頭重新垂下,神色也變得晦暗不清。
“這一次,就這一次,如果我真的死了,下輩子你想怎麼我都行,削肉剔骨還你也罷,囚禁、奴役靈魂也可以,我隻想知道一個答案。”片刻的沉默後,她重新開口,聲音低沉,隻是這一次,她的嗓音開始趨于乞求,讓林潸的心也被狠掐了下。
她從來都不在乎郁涔的舉動是否會連累她,她隻是心疼她,她不想看她再死一次。
林潸張口,想叫一聲郁涔,可到了嘴邊又被咽下,這不是她的名字,喚不醒她的神智。
還是頭一次,林潸這麼清晰地感受到,原來她們之間還隔着彼此模糊又清晰的靈魂。
于是她隻能擡手抱住了她,妄圖給她些安全感。
她太在乎是否被背叛了,在乎到近乎偏執,無論是對【郁涔】又或是對她,姜漆若是真的知情,那她放任這麼多次【她們】去死,對她來講就是一種背叛。
“無論做什麼,我都會陪着你。”
郁涔沒有回應,隻是搭在林潸背上的手默默抓緊了她的衣服。
*
林潸在她屢次保證自己已經梳理好情緒後離開了,屋内的大部分燭火都被熄滅,僅留桌上的一支。
深夜,連風吹都是靜悄悄的,門外似乎有腳步聲,是庹成夏回來了嗎?
她此刻已無心去看顧太多。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就這麼在意這一點,明明也沒什麼吧?明明姜漆也沒有義務去幫【她們】,明明這隻是【她們】與天道間的對抗,不應該牽扯太多人,明明……
郁涔覺得這樣的自己太難看了,這種近乎強迫别人幫助自己的想法也太過于不堪,她好像變得有點惡心,這樣做好像不太對,她明明與師姐還有約定,她怎麼能隻顧自己……
不知道自我譴責了多久,眼前那道唯一的光點虛化成了蒼穹上遙不可及的太陽,漆黑的環境一寸寸變亮,發絲被風吹起,飄在眼前,有些遮擋視線。
“師姐,請指教。”眼前的姜漆抱手對她鞠了一躬,随後利劍出鞘,向她襲來。
側身躲過,郁涔旋即向後撤步,拉開距離,生露在她的驅使下飛出劍鞘,與墨澤不斷相抵,攔下它一切去路,而與此同時,又像是教學般,總帶着她尋一處出路。
這一日的太陽很大,結界籠罩下的三千劍宗溫度不算低,由于運動而濕潤的額上偶有幾滴汗珠滾落,又被來劍刺穿,郁涔的臉色一如既往地白,而與之相比的姜漆,卻已是滿臉通紅。
将劍勢放緩,郁涔一招一式間更趨向于教學,生露飛回手中,她陡然向前行去,“铮——”地一聲,兩劍相觸,帶來強烈的震感。
“對局之中,切勿分神。”郁涔嗓音輕柔,提醒眼前開始顯露喪氣的師妹。
“是,師姐。”姜漆的氣息已然不穩,連帶着聲音都有些發顫,郁涔便又開始配合她的節奏,用劍教她如何穩下自己,待她已然調整好,便再次拉開距離,生露脫手,飛向空中。
在這場對局中,隻有兩劍不斷相撞的嗡鳴聲和兩人間偶爾的交談,環形階梯上的衆人連動作都無,雙眼緊盯,生怕錯過台上兩人任何一個動作,連呼吸都不自覺放輕。
終于,沈璇站起,擡手運轉靈力,這座擂台底下被繪制了個移形換景的法陣,轉瞬間,白石地闆變作潮濕的土地,空地升起樹林。
台上,郁涔一腳蹬上樹幹,幾個騰挪間便抵達一處較為粗壯的枝丫,生露劍在林中穿梭,斬去幾枝,為姜漆創造片更開闊的視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