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時末,郁涔、庹成夏、妘岫三人準時趕到趙文的鋪子裡,怕他又暈,妘岫這次提前幻作了黑發黑瞳。
她們八人兵分兩路,餘下幾人被林潸帶着,去圍捕近些日子裡蘇商突現的鬼怪,想着沒準能找出些其它共性。
棺材鋪很大,院子裡一排排的全是厚重的棺椁,大多是墨色,透出股莊嚴。她們走進去,擡手敲了敲院裡的房門。
“您好,有人在嗎?”庹成夏開口問道。
“诶!有人有人,來了!來了!”門内傳來個急火火的聲音,還帶着些剛睡醒的沙啞,由遠及近,不多時,房門被一把拉開,露出裡面的趙文。
幹枯的黑發間隐約可見幾縷白絲,厚腫的眼皮下,露出一雙勾着血絲的眼,一對黑眼圈算不得淺,印在粗糙發黃的臉上,唇周的胡茬濃密,看樣子四十有餘,俨然一副标準的老實人長相。
他見到庹成夏的那一瞬顯然有些愣住,不算薄的嘴唇抿了抿,聲音比剛才低了不少:“丹宗的尊者大駕光臨,不知是我這小店出了什麼事嗎?”
他的腰背彎曲着,态度恭敬,好像生怕一個不小心惹怒了庹成夏。
見他這幅模樣,庹成夏揚起個格外溫和的笑:“放心,怎麼會呢,咱們本本分分經營,宗門哪裡會斷百姓的生路。”
“那您來是為了?”
“啊,沒什麼。”庹成夏将頭轉到院中擺放的棺椁上,郁涔和妘岫正在那裡瞧着,感受到視線,郁涔也擡頭沖着這邊笑了一下。
“聽說你手藝不錯,想來看看棺椁。”
“您好端端地來看棺材做什麼?是蘇商出了什麼事嗎?我聽說最近——”
“沒。”庹成夏輕輕打斷着他的提問,“怎麼會,隻是帶人随便逛逛。”
“啊,好,好。”聽到這話,趙文的頭上分泌出些許冷汗,布滿老繭的手指無意識地搓着。
他咽了口口水,視線不住地往棺椁旁那兩位姑娘身上飄,飄久了,甚至開始隐約地覺得,那衣着鮮豔的姑娘有些眼熟。
這念頭一出,他立馬搖了搖頭,怎麼會,難道青天白日地,還能撞鬼不成?
把混雜的念頭抛卻腦後,他跟着庹成夏三人轉了一圈,見她們隻是不停地搖頭、點頭,卻連一句話都不說,趙文更緊張了,說出口的話都快帶了顫:“是,沒您滿意的嗎?”
“嗯?沒有,怎麼會,趙叔要對自己的手藝有信心啊。”
趙文被這一聲叔砸暈了眼,連忙擺手,“别,别,您這不是折我壽嗎?”
“哪能呢。”庹成夏有一搭沒一搭地應着,屋外很快逛完,便問着她們能進屋内看看嗎。趙文自然是不敢拒絕,忙把她們請了進去。
屋内布局很簡單,空蕩蕩的,隻有一張木床,剩下的便是用來做木工活的工具和桌子,桌子附近的地上,還鋪着一層薄薄的碎木屑,幾塊還沒來得及拼接和刻畫的棺木倚在牆上,餘下便沒什麼了,掃了幾眼,她們便也知趣地退了出去。
“您這能做紅棺嗎?”庹成夏忽地問道。
聞言,趙文身子僵了下,但也很快答道:“能,能做。”
他看了眼庹成夏的臉色,見她還是端着一副笑臉,便大着膽子問了句:“是,丹宗的哪位仙尊需要嗎?”
“不是啊。”庹成夏繼續搪塞着,眼見趙文的神色越來越難看,才慢悠悠地出口道:“尤瑾家的紅棺,是在你這做的吧。”
話一問出口,妘岫的視線立刻就轉了過來,銳利的目光直直打在趙文身上。
“是啊。是,尤老太太提前一年定的。”他咽了口口水,語氣艱澀,“怎,怎麼了嗎?”
“沒什麼,挺漂亮的。”
與此同時,林潸那邊。
“有什麼發現嗎?”捏着懸挂于腰間的符箓,林潸開口問道。
這是出發前,郁涔交給她們的,一種比較簡單的傳訊符箓,可以在較短的距離内使用。
她們正位于蘇商城外的一個山頭,這裡曾是蘇商很有名的無名墳地,許多因各種原因,死後不願立碑留名的人,都選擇葬在這裡。
她們分作三路,姜漆一人在山腳處,謝什和楊皎一起在山腰,而林潸帶着稅共秋摸去了山頂。
“我和謝什這邊沒。”
“我這裡也沒有。”
她們方才又仔細看過謝什遇襲的那條街,沒有别的異樣。庹成夏給了她們一份蘇商的地圖,把丹宗近些日子重點關注,但還沒來得及排查的地方标了出來,她們現在所在的,是最後一處。
周遭圍了一大片柏木林,遍布雜草的路旁,是一個個小土堆,有些墳茔旁還有些酒碗和菜碟,看樣子是最近有人祭拜過的。
“半個時辰了。這裡真的有鬼嗎?”稅共秋一邊撥開擋路的長草,一邊低聲嘀咕。
林潸沒應聲,附近墳茔衆多,且多孤魂,氣息太過混亂,無法用靈力感知,便隻能一寸寸摸過去。
“诶——”
忽地,身後傳來稅共秋的一聲慘叫。前方探路的林潸有些疑惑,回頭看去,問道:“怎麼了?”
“沒事,就是被什麼東西絆了一腳。”
東西?
順着他腳下望去,前兩天剛淋過雨的土地還有些濕潤,那絆到稅共秋的東西半截埋在地下,隻露出短短一塊,沾着土。
運轉靈力,将那東西托起,拉到眼前,林潸随手掐了個訣,簡單清潔一下後,一截森白的骨頭赫然呈現在眼前。
“這……”稅共秋小心地看了林潸一眼,不會是他踩在誰家墳頭上了吧。
“沙沙……”風穿過柏木林,掃在那截白骨上。
“小心點。”林潸開口道。稅共秋以為是叫他小心些走路,嗯了一聲。
“沙沙……”林中天色昏暗,連空氣裡都浮動着灰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