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子規盯着她捉住他衣袖的指尖,臉上總是挂着的虛僞笑容蕩然無存:“當,當然。”
他不動聲色掙開了慕雲筝的手,尴尬地輕咳一聲:“皇後口中的女官,雖名義上與宮中宮女并無不同,但實際上卻是要幫助娘娘處理政事,尋常人可當不得。”
慕雲筝聞言,有些擔憂:“可我此前一直居于後宅,又如何有這方面的能力?”
賀子規擡起下巴,眼露狡黠,像隻翹起尾巴的小狐狸:“正是因此,公主便派我來教你軍機謀略。”
慕雲筝看着賀子規,想到記憶裡總是笑靥如花的公主,自重生以來心中第一次湧起一股暖意,她柔聲道:“那便多謝娘娘和殿下,還有你。”
慕雲筝方想跪下行一大禮,感謝皇後與公主的大恩,卻在禮行至一半時被賀子規扶住。
賀子規見她這般心中有些不快道:“她們又不在,你對着我拜是作甚?”
話音落下,才意識到自己雙手握着慕雲筝的柔荑,感受着掌心如綢緞般細膩的觸感,賀子規像被剛燒開的熱水壺燙到一般迅速将手收了回去。
慕雲筝手還僵在原處,如玉面龐绯紅一片,看着足尖沒有說話。
卻見賀子規扶額閉眼,轉過身去不讓慕雲筝瞧他:“總之,明日起我會每日來教導督促你學習的,你平日裡沒事就先把這幾本軍書讀了罷。”
*
是夜,月挂枝頭,浮光霭霭。
慕雲筝手執狼毫毛筆,在草紙上落下了最後一筆,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
賀子規當起老師來當真是有模有樣,因為沒回答上來一個問題便罰她抄了十遍。說起來還比自己小兩歲,師長的架子倒是端得極快。
慕雲筝揉着發酸的手腕,望着窗外愈發沉的月色,想起那張紙條,心情一下跌入谷底。
快到約定的時辰了。慕雲筝輕歎一聲,放下毛筆,披上一件白氅,提起一盞燈籠,匆匆出了門。
由于一路上心事重重,慕雲筝三兩步走着走着擡頭便發現自己已經到了榕樹附近。
因更深露重瞧不真切,慕雲筝借着燈籠的光隻得看見樹旁有個人影,從衣着和身量推斷大抵是個女子。
如果沒有意外,便是蕭姨娘了。想來那日慕思凡與自己對話應是被她聽了去,可能是擔心東窗事發被周纨找麻煩,便先來找自己這個當事人了。正好她也想問問,她到底是不是慕家的女兒。
慕雲筝深吸一口氣,朝榕樹走了幾步。
“蕭姨娘,我知道是你。”慕雲筝溫婉的聲音在這寂靜的荒地回蕩。
見蕭姨娘沒有回答,甚至動都未動,慕雲筝心中生出幾分疑惑。
她心中油然升起一股不妙之感,她又向前走了幾步:“蕭姨娘?”
越走近越發現了詭異之處,為何榕樹下這人,不說比尋常女子,甚至比男人都要高上許多!
慕雲筝額間突突地跳,胸中打起鼓來,終于走到榕樹底下,将燈籠向前一推照亮黑暗,徹底看清眼前情形,心中疑惑陡然解開,但她此時已無暇思考了。
隻見——
一衣着華麗的女子被粗繩吊着脖子挂在樹上,腦袋垂下顯然已經沒了氣息,而仔細一瞧那張臉,正是姨娘蕭氏不錯!
“啊!!!”
從未見過如此怖人場景,慕雲筝捂住頭發出爆鳴般的尖叫,恐懼讓她想轉身就跑,但卻因為害怕到渾身乏力,腿便好似墜了千斤秤砣般一步動彈不了。
正在此時,忽然一隻有力的大手捂住了她的雙唇,熟悉的清脆少年的嗓音傳來:“噓!”
聞着身後之人袖間淡淡的檀香,慕雲筝心中稍微平靜下來。
賀子規将她調了個頭,眉心微蹙道:“此處雖然偏僻,但附近也有些零星村落,你若這般大喊,将人叫來你還說得清楚嗎?”
慕雲筝被他放開後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喘着氣,好一會才平複下來。
蕭姨娘先是給她下毒,又擔心她沒有喝下那茶,寫信引她過來,可為什麼卻死在了榕樹下?
忽然,慕雲筝發現自己驚慌之下竟是遺漏了什麼,她的心中閃過一個極不願接受的念頭。
慕雲筝擡眸看着賀子規,眼中帶着懷疑和戒備,咬着牙道:“賀子規,今日我來此之事,你并不知道,你為什麼會在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