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從頭到尾,邊風憐所希冀的,隻是邊菱為她曾經的決定付出一些代價。
至于這代價是什麼——邊風憐從前以為,至少要讓邊菱痛不欲生才行。
于是她惡語相向,于是她刻薄以待。
但其實,邊菱本就已經痛不欲生了。
她擁有那麼多人的愛,還是在手術後的那段時間不斷嘗試自我解決。直到沈棉強行中斷邊風憐的學業,把她帶到醫院陪邊菱住了半年。
後來邊菱再沒有那樣做了。
愛不能讓她活下去,但是邊風憐可以。
因此,邊風憐可以一輩子都那樣恨着邊菱,一輩子都不給她好臉色。
這些都沒有關系,反正邊菱總是會接受的。
那是邊菱給她的權力。
她們就是這樣一起長大的。
也許這故事真經過她的美化吧,總之她姐就是羽翼潔白的天使,而她是一隻從小生長在羽翼下,壞脾氣的小鳥兒。
這小鳥兒真沒什麼好的,唯一隻有運氣好,成了天使心髒的一部分。
在急診科的長椅邊,邊風憐跪下來,因為心口的疼痛想要蜷縮身體。
這是她早在七歲那年就該嘗到的滋味,卻因為太過于遲鈍,隻好在24歲感受。
原來那時候的邊菱是那麼疼,疼到呼吸都困難。
那麼疼,她還是想要活下來。
邊風憐用手撐着地闆,冷汗已經浸濕了脖頸處的發絲。
她的眼眶很酸,眼淚卻始終沒有落下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種疼痛終于慢慢消失了。
心髒卻仍然空落落的。
從前邊菱也常常病危,但沒有任何一次,讓邊風憐感受到那麼巨大的恐慌——好像邊菱真的準備不活了似的。
邊風憐不敢去設想,隻當自己終于和邊菱擁有了雙胞胎般的心靈感應。
家庭醫生過來告訴她,問題不大,人已經送進病房了。
半夜一點,邊風憐站在醫院的走廊盡頭抽煙。
沈棉打來視頻通話。
“菱菱怎麼樣?”沈棉常年柔和恬靜的面容此刻也因為焦急,顯露出和其他母親為孩子心焦時一樣的神色。
邊風憐彈了彈煙灰,道:“現在在挂水,陳姨看着。”
對面的母親松了口氣,緊接着她說:“我給含意打電話了,她明天就到。”
邊風憐點點頭,表示了解。
見沈棉還不挂電話,她把煙摁滅:“還有事?”
她攏了攏和邊菱一樣的卷曲頭發,眼神有些不自然。
“以後少抽煙……你姐姐不喜歡,而且很傷身體的。”
邊風憐:“知道了。”
随即挂斷視頻。
沈棉總是這樣,笃定她姐是她的命門,用“你姐姐”逼她事事妥協。
又過了一個小時,邊菱還沒醒。
一般的急性腸胃炎不會有那麼嚴重的反應,除非她的身體已經差到承受不了炎症的地步。
邊風憐拜托陸玉堂,希望江獻儀能調一份邊菱的體檢報告給她。
後半夜,她坐在邊菱的病床旁不敢合眼,支着腦袋,很認真地用目光描摹邊菱的臉。
找遍全世界都找不到這樣一張臉了,眼睛裡透出來的每一分顔色都讓人難以招架,鼻梁和嘴唇卻淡雅。真正的不可方物,無可比拟。
邊風憐感覺眼皮重,于是阖眼想:她媽取名字真的太随便了,菱角那個醜樣子也拿來當她姐的名字。
應該取個邊國色,邊花容什麼的,那她就順理成章可以叫邊天香,邊月貌。
這樣她倆就是世上最相配的姐妹,從此隻有她和姐姐,再也沒有邊瀛的事。
對,還應該跟着媽媽姓沈,那樣子名字才好聽,符合她姐的形象。
然後邊瀛又該哭了,她姐又跟個老媽子一樣去哄他。
她微微睜眼,想瞪她姐一下。
結果看見顆黑乎乎的腦袋湊在她眼前。
邊風憐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
真是吓她一跳。
邊瀛和從柏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了,邊瀛這個腦子缺根筋的二貨帶了個碩大的果籃,走進來不出聲,偷偷摸摸往她姐眼前湊。
“邊瀛你是不是有病?”邊風憐壓低聲音,眼睛卻快要把人盯穿。
邊瀛站起來,指着邊風憐:“你還好意思說?要不是姐姐到你那裡去住,會進醫院嗎?”
邊風憐用氣聲冷哼:“她昨天就是和這位從先生出去,回來之後才不舒服的。”
兩個人都不敢用正常聲音說話,一開口仿佛身處午休的教室,就算用氣聲也要吵出個對錯。
邊瀛飛快看了從柏一眼,道:“反正是在你家出的事,你負責!”
從柏也是看熱鬧不嫌晚,頭發嚴絲合縫的大概是出門前又抹了層頭油。
相比之下,邊瀛倒像隻剛從草叢裡滾出來的蠢狗,頭上的毛都亂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