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棉失魂落魄地從屋裡出來,差點絆倒。林宏甯眼疾手快扶住她,把人交給自己的妻子。
他的妻子是外籍面孔,不過裝束低調,發色也是純黑,倒是不惹眼。
邊菱和邊風憐就等在走廊不遠處,趕忙走過來。
林宏甯對身邊人吩咐:“照顧好棉棉還有倆孩子,讓她們顧好身體。”
接着他對着邊菱倆人說:“事情交給我就可以,雲熙姐是林家唯一的女兒,家裡很重視。”
林雲熙是外嫁女不錯,可是她是唯一的女兒,不論是她父親還是兄弟都從來沒有把她當做别家的妻子。
一直都是自家的人。
即便與世長辭,也該由自家人來操辦後事。
來之前,林宏甯已經挑過日子,正好就是後天。
家裡人都已經通知過去,沈家的估計明天就會到,不過林家人多些,要到齊可能還得趕時間。
林夫人把沈棉交給姐妹倆,然後走到他身邊,輕聲說:“說了那孩子有事,可能得葬禮當天才能趕到。”
林宏甯點點頭:“随她吧,禮數盡足了就行。”
當夜,林雲熙去世的消息就發出了。
沈棉哭暈過去幾次,邊菱留在她房間裡照顧,邊風憐打下手。
中間她問起邊菱進看守所的事情,被邊風憐搪塞過去了。
除了這個,沈棉沒再和孩子交流。
邊菱本來情緒也不太好,見到母親哭,她卻收了眼淚。
家裡的長輩都因為外婆去世悲痛,她不能也一起崩潰,畢竟身邊還跟着個邊風憐,總不能讓妹妹照顧着自己。
半夜,沈棉哭得脫力,睡了過去。
邊菱才從她房間走出,坐在外面的沙發上。
邊風憐拿了點吃的,推門進來。
“媽媽睡了?”
見邊菱點頭,她又把手裡的粥舀起來吹涼,喂給邊菱吃。
“你必須吃點東西。”
邊菱不覺得餓,神情有些恍惚。她覺得腳軟,像踩在棉花上。
這幾天接連發生的事情太多,還沒從上一件事裡緩過來,又有大事發生。
邊風憐坐到她身邊,強制性把人按在自己懷裡。
“哭吧。”
她柔聲道。
“不要老憋着,還有我呢。”
邊菱心裡重重一跳,在邊風憐的手臂裡,感受到了些許的真實感。
她突然想:
妹妹已經長成自己可以依靠的人了。
這個曾經小小一個的孩子,也有了可靠的懷抱和手臂,可以接住她了。
外婆的離去,總讓邊菱忍不住設想自己的死亡。
她身體孱弱,又年長,肯定是會死在邊風憐前面的。
曾經覺得,自己的離世也應該在大家的意料之中,到時候邊風憐也不至于多麼傷心。
可是現在想想,邊風憐承受不住的。
她開始害怕。
并不是害怕死亡,而是害怕邊風憐在她身死後的眼淚。
那時她即便想要替邊風憐擦淚,也不行了。
邊風憐又說:“别想了,哭吧。”
過了幾分鐘,邊菱抓着邊風憐的胳膊,嗚咽出聲。
邊風憐摟緊她,順她的背。
等邊菱哭夠了,邊風憐又喂她喝粥,直到把那碗粥都喂完。
在兩人沉默的這幾分鐘裡,邊菱想好了自己一定要努力活得比邊風憐久,而邊風憐放下碗說的第一句話是:“等葬禮結束,我們就離開這裡吧。”
邊菱愣了兩秒,然後做手語:[去哪裡?]
“随便去哪裡,去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
邊風憐垂下眼。
[為什麼?]
邊菱拍拍她的胳膊,神色困惑。
“你願意嗎?”邊風憐隻是問。
邊菱又做了個示意“柏林”的手語。
[是去柏林嗎?]
她仍然牽挂着多年前,邊風憐因為自己未能在柏林完成的學業。
邊風憐卻輕輕搖頭,然後說:“算了,以後再說吧。”
第二天沈家的親戚來看過沈棉,說了些安慰的話。
沈言正到現在也沒從林雲熙的房間裡出來——盡管她已經被運到殡儀館了。
他就是枯坐在床邊,像是被抽走了魂魄。
沈言正和妻子相伴六十多年,到了最後,林雲熙都沒給他留句“好好生活”之類的話,足夠他撐下去。
到這一刻,他都有些迷茫。
黃土埋到脖頸,此生所愛也已經離開,他還繼續在這裡做什麼呢?
第二天晚上,陶含意那邊有了消息。
邊寒和邊行已經被徹查了,他罪證确鑿,邊瀛也在出關的時候被攔下,正在押回h市的路上。
一切,好像終于要塵埃落定。
沈棉終于肯吃點東西,還讓邊菱給她拿了冰塊消腫。
看着母親坐在鏡子面前,小心地按壓自己腫得像核桃似的眼眶,還在不斷流淚的樣子,邊菱都不忍心留在房間裡。
沈棉卻把她叫住了。
“你和風憐在一起,會幸福嗎?”
她問。
邊菱幾乎是毫不猶豫地點頭。
從鏡子裡看見邊菱無比堅定的樣子,沈棉深深歎氣,然後又問:“你從很早就喜歡她了嗎?”
邊菱又點頭。
沈棉很無可奈何的樣子。
“你從來都很聽話,第一次忤逆我的時候,就是我和邊寒離婚,你不肯跟我走。”
她轉過身,手指把冰袋攥的發出“咯吱咯吱”的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