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永賢面露疑惑之色,不解道:“屍體不都有股臭味兒嗎?”
裘智搖頭道:“不光是腐爛的味道,還混合着其他異味。”
李甲的屍僵程度顯示,他的死亡時間在昨天夜裡。春夜涼意尚存,雖然屍體降解緩慢,但還是散發出少許難聞的味道。
裘智對屍體腐敗的氣息極為熟悉,除了腐爛的氣味,也有别的怪味夾雜其中。
這時,劉通判拿着一根門栓,氣喘籲籲地跑了進來,急聲道:“王爺,草叢裡發現的。”
正如裘智先前推測,兇手已将門栓丢棄。
朱永賢聞言,臉色沉了下來,撇嘴嘟囔道:“真是便宜他了。”
裘智一時想不起怪味的來源,轉而問道:“你說為什麼過了這麼多天,兇手才殺害李甲?”
他剛才算了一下,從殺害謝月朗到這次案件,中間隔了五天。連環殺手有作案間隔屬于正常現象,無論是體力上還是心理,兇手都需要恢複。
但兇手在害死孫富後,第二天立刻殺死了謝月朗,初次作案後的恢複期僅為一晚。如無特殊情況,不會等這麼久再動手。
朱永賢沉吟片刻道:“是不是因為咱們派人暗中跟着李甲?”說完,他轉頭看向劉通判,追問道:“跟蹤李甲的衙役呢?”
劉通判神色緊張,顫聲道:“下官已派人尋找。”
他派人盯着李甲,現在李甲死了,有失職之嫌。此事若被朱永賢報給聖上,自己的烏紗不保。
話音剛落,一個衙役急匆匆跑進來,氣喘籲籲道:“大人,不好了!盯着李甲的差人被殺了!”
劉通判聞言如墜冰窟,呆若木雞,苦着臉看向朱永賢,等他示下。
朱永賢也被兇手的手段震驚得不知所措,下意識将目光投向裘智。
裘智緩緩道:“兇手性格果決,下手狠辣,連官府的人都敢殺,隔這麼久才殺李甲,很可能不是因為察覺到李甲被跟蹤。”
朱永賢點點頭,追問道:“那究竟是什麼原因呢?”
裘智沉思片刻後說道:“我推測有兩種可能。其一,兇手在殺害謝月朗時受了傷,不得不等身體恢複後再行動。其二,兇手有某種特殊原因,隻能在昨晚下手。”
朱永賢奇道:“你說的特殊原因是什麼?”
裘智繼續道:“咱倆之前分析,兇手在國子監裡有内應。我懷疑兇手的内應隻能在孫富被害的那晚,以及昨晚協助他作案。”
朱永賢聽裘智說的是“咱倆分析”,忍不住眯着眼笑了一下。
劉通判漸漸冷靜下來,他略一思忖,掰着手指算道:“如果内應隻在這兩晚輪值,他輪崗的間隔應該是六天。”
朱永賢眼睛一亮,興奮道:“找到了内應,就找到了兇手。”
裘智卻搖了搖頭=:“理論上是這樣,但實際上兇手可能已經殺人滅口了。”
一夜夫妻百夜恩,就算是兇手和謝月朗隻是逢場作戲,倆人纏綿這麼久,養隻狗都有感情,何況是人。他連枕邊人都下得去手,一個非親非故的内應更不放在眼裡了。
兇手藏在圍觀的人群中,聽到裘智的推測,不由露出一抹冷笑:猜得不錯,可惜你們永遠抓不到我。
國子監祭酒姓李,一大早就聽說又出了命案。六七天的時間,兩個監生接連死在教室之中,而且燕王也插手其中。他不禁暗暗叫苦,感覺自己這官應該是當到頭了。
李祭酒急忙整理好官服、官帽,匆匆趕往案發現場。
裘智看到李祭酒,上下打量了一眼,隐約覺得眼熟,但并未多想。自己在國子監裡讀書,沒準什麼時候碰到過。
李守中向朱永賢鄭重行過四拜禮,顫聲道:“下官國子監祭酒李守中,參見燕王殿下。”
朱永賢點頭示意他起身,随即問道:“國子監裡,是否有夜間六天一輪崗的職位?”
“并且這個崗位是一人值班,沒有搭檔。”裘智補充道。
李守中被倆人問得一頭霧水,支支吾吾答不上來。國子監的官員以及正式的衙役、書吏,除了節假日,每天都要點卯上班,隻有雜役才會輪班。
他平日裡負責教書育人、禮樂之法,或皇帝臨雍時,執經講書,對這種瑣碎小事根本不清楚。
朱永賢看他臉漲得通紅,半天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哼了一聲,嘀咕道:“你不是祭酒嗎,怎麼自己衙門裡的事都不清楚。”
李守中聞言,更是緊張得額頭冒汗、手足無措。
裘智見衆人僵在原地,開口提醒道:“快找個管事的人來吧。”
李守中這才如夢初醒,連忙吩咐人去找陳典籍。不久,陳典籍帶着一本排班冊匆匆趕來。
衆人趕忙圍上去,翻閱夜間輪值記錄。一個熟悉的名字映入眼簾,四兒。他在孫富遇害的那晚以及昨晚都在值班。
裘智記得之前李甲曾提到過,四兒是杜十娘的小厮。
劉通判自以為抓住了裘智的把柄,聲音提高了幾分,指責道:“你不是斬釘截鐵說四兒不是兇手嗎?”
朱永賢不許别人說裘智半個字的壞話,氣得幾乎跳了起來。
裘智還沒開口,他就大聲反駁道:“裘智說的是四兒無法獨自布局,又沒說他不是幫兇!而且早就和你說了,兇手在國子監裡有幫手!”
劉通判被噎得啞口無言,朱永賢不依不饒道:“自己抓不到兇手還推卸責任,臉皮比城牆拐彎還厚!”
王府尹暗中給劉通判遞了個眼色,讓他不要沖動,又沖裘智努嘴,示意劉通判一切聽從裘智安排。
這個案子死了八個人,事情鬧大了,若能抓到兇手,萬事大吉。若是抓不到,必須找人替他們頂着,朱永賢自然是最合适的人選。現場除了裘智,再無他人能讓朱永賢心甘情願地扛下這雷。
朱永賢罵完劉通判,得意地看向裘智,邀功道:“怎麼樣?我厲害吧?以後破案的時候咱倆一直在一起,我還能給你當證人,免得有人工作失誤,還非要把鍋甩給你。”
裘智沒想到朱永賢這麼維護自己,心中頗為感動,柔聲道:“多謝你了。”
朱永賢爽朗一笑:“這有什麼的,我是正義的使者,路見不平一聲吼。”
白承奉幽幽地看了朱永賢一眼,暗道:之前怎麼沒見你吼過?你的正義還看人下菜碟。
朱永賢看向陳典籍,催促道:“快帶我們去找四兒。”
陳典籍剛才看朱永賢發火,雖知并非針對自己,卻已吓得冷汗涔涔。如今聽他催促,不敢有絲毫耽擱,立刻帶着衆人前往雜役夜間值班的住處。
進入房間,隻見一微胖男子吊在房梁上,頭向正前方耷拉着,雙腳離地約五十厘米,一張圓凳倒在他的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