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智厭惡地瞥了一眼大煙膏,濃烈的氣味讓他直皺眉。誰知道獨眼和尚往這玩意裡摻了什麼鬼東西,他不敢聞,趕忙擡手推開。
“李化一上午都在鋪子裡。”裘智皺着眉,沉吟道:“應該沒時間下毒。我估計這毒早就下了,隻是昨天獨眼和尚才抽了有毒的大煙膏。”
燕赤霞感慨道:“真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惠兒在天有靈,頭七這天帶走了獨眼和尚。”
裘智微微颔首,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語:“獨眼和尚身上的傷又是怎麼回事?”
燕赤霞以為裘智在問自己,一拍大腿,自信滿滿道:“李化下毒後,肯定每天都會去查看獨眼和尚死沒死。”
裘智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立刻凝神傾聽。
燕赤霞繼續推測:“今天下午,李化發現獨眼和尚死了。就用刀劃破了他的臉,又在他胸口補了一刀,故意僞造成早上被人刺死的假象,制造不在場證明。”
裘智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着燕赤霞。
燕赤霞以為裘智認可了自己的說法,更加起勁地說道:“你還記得嗎?李化回來時手裡拎着一隻雞,說是給惠兒做燒雞,其實是用這隻雞的血來僞造現場的血迹。”
裘智“哦”了一聲,追問道:“那是誰報的官呢?”
“當然是李化啊。”燕赤霞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屍體發現的時間越晚,越難确定死亡時間。李化布置好現場後,自然第一時間報了官。”
裘智嘴角露出一絲苦笑,總算發現燕赤霞和朱永賢的相似之處了,什麼都不懂,但什麼都敢說。
他打趣道:“這是你推出來的,還是亂猜的?”
燕赤霞看裘智的神色,就知他不認同自己的說法,皺眉道:“怎麼,我說得不對嗎?”
裘智分析道:“李化回來的時候确實手裡提着一隻雞,但是我看他衣服幹淨,沒有半點血迹,不像剛僞造過兇案現場的樣子。”
燕赤霞愣了一下,腦中回憶起當時的情形,李化确實衣着整潔,不見絲毫血迹,不禁有些心虛。但他仍不服氣,強辯道:“也許是換了衣服再回來的呢。”
裘智不疾不徐道:“就算他是換了衣服回來的,那他又是什麼時候去報案的呢?”
根據筆錄記載,報案的時間是在申初。當時潘文子正在李家燒經文,李化則忙着給惠兒做燒雞,根本沒離開過家。李化又不會分身術,怎麼去報案呢?
燕赤霞被問得啞口無言,隻能嗫嚅道:“他或許有幫手吧。”
裘智追問道:“制造不在場證明的和去報官的,是同一個人,還是兩個人?”
燕赤霞歪着頭想了半天,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行了,我知道你學藝不精,算不出來。”裘智看他支支吾吾的樣子,打了個哈欠,道:“你别說了,你越說我越糊塗,還是我自己琢磨吧。”
燕赤霞見他起身要走,趕緊拉住他:“别走啊!你說清楚,屍體怎麼處理?”
這具屍體是裘智指使自己偷回來的,最終的處理方式得由他來決定。
裘智從未處理過這種棘手的事,他沉思良久,提議道:“要不把屍體弄到郊外燒了吧?”
獨眼和尚屍體目前的狀态,肯定不适合送回殓房了,毀屍滅迹是唯一的辦法。
燕赤霞對獨眼和尚沒有半點同情,對方惡貫滿盈,落得如此下場純屬罪有應得。聽說裘智打算焚屍,并未放在心上。但他轉身,再次看到獨眼和尚的具屍體,心中不由湧起一股兔死狐悲之感。
他行事一向光明磊落,但江湖險惡,并非隻有惡人才會遭遇橫禍。
燕赤霞感歎道:“獨眼和尚功夫不弱,行走江湖這麼多年,沒想到竟落得個客死異鄉的結局。”
燕赤霞本想說死後被開膛破肚、無人葬埋,但顧忌裘智這個經手人就在眼前,于是換了個委婉的說辭。
裘智第一次見燕赤霞露出這般失落的神情,心中一緊。燕赤霞雖然嘴巴有些毒,但為人不壞,裘智不希望他日後也落得如此下場。隻是身在江湖,刀劍無眼,人心叵測,誰又能預知未來的事呢?
二人相顧無言,沉默良久,燕赤霞穩住心神,淡笑道:“天都亮了,你先歇會兒,我去處理屍體。”
裘智從淩晨就開始解剖,前後折騰了四五個小時,站得雙腿酸脹,頭昏眼花。待對方離開後,整個人直接癱坐在椅子上,緩了好一陣,才勉強起身。
他挪到床上,一沾枕頭,便沉沉睡去。不知睡了多久,“咚咚咚”的敲門聲再次響起。
裘智閉着眼翻了個身,迷迷糊糊地喊道:“燕赤霞,去開門,不然沒飯吃。”說罷,把被子往頭上一蒙,準備繼續補覺。
拍門聲并未停止,反而更加急促。裘智無奈,不情願地爬下床,慢吞吞地走到門口。
門一打開,隻見幾個衙役站在門外,為首的正是郝捕頭。
郝捕頭看裘智睡眼惺忪,頭發淩亂,還穿着睡衣,愣了一下,随即臉上浮現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裘秀才果然是個神人,這時候還能睡得這麼香。”
裘智雖然有些尴尬,但更多的是慶幸。幸虧之前燕赤霞說過自己愛睡懶覺,否則中午還沒起床,實在不好解釋,總不能說昨晚熬夜驗屍去了。
郝捕頭揮了揮手,對身後的衙役們大聲命令道:“給我進去搜!”
衙役們聽到命令,立刻四散開來,在裘智家中搜查。
郝捕頭知道裘智是個秀才,不敢得罪太過,好言解釋道:“獨眼和尚的屍體丢了,縣丞有令,要挨家挨戶搜查。”
他這話說得冠冕堂皇,說是挨家挨戶搜查,實際上隻針對主要嫌疑人。畢竟縣城裡幾千戶人家,衙門沒有那麼多人力。
裘智沒想到縣丞竟為了一具屍體大動幹戈,心中不禁有些忐忑,生怕露出什麼破綻。
他剛睡醒,腦子還有點懵,努力回憶了一下,才想起昨晚是在書房裡解剖的屍體。他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我去書房看看,裡面都是些古籍,我怕他們弄亂了。”
裘智快步來到書房,隻見裡面幹幹淨淨,不見一絲污漬和血迹,空氣清新,聞不到半點異味。顯然,在他睡覺的時候,燕赤霞已将書房徹底打掃幹淨,沒留下任何線索。
裘智不動聲色,心中暗暗感謝燕赤霞,打算這幾天對他态度好一些,畢竟對方幫自己善後了。
郝捕頭有些辦案經驗,察覺到裘智神情緊張。對方初到宛平,就發生了命案,而且家裡還收留了一個江湖人士,不免心中起疑。
他緊跟着裘智走進書房,仔細查看了一番,并未發現任何異常,心中不禁嘀咕:難道是我多心了?
衙役們又搜查了其他房間,仍是一無所獲。裘智畢竟有功名在身,郝捕頭怕他鬧到縣丞面前,不敢太過為難,既然沒有找到線索,隻能帶人離開了。
裘智關好院門,這才長舒一口氣,擦了擦頭上的冷汗。他簡單地弄了點午飯,又給燕赤霞留了一份。
不多時,燕赤霞回來了。看到裘智給他留的飯菜,歡呼一聲,端起碗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