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澄無辜地眨眨眼睛,語氣平靜得像是在談論今日的天氣。
“你……”
伍邁祿明白了這個少女在考場上所有的苦心。
經脈寸斷,意味着她毫無内力,力量也小于常人。
除了拼命,舒羽毫無選擇。
一時間,豔羨如潮水般褪去,所有人的目光,從發現天之驕女的驚豔,淪為了深深的同情。
“經脈盡斷還能活到現在,已是奇迹......”
“那不是廢人嗎……”
有人搖頭歎息,有人低聲感慨命運的無常。
“不可能!”
林豔書聽到這個消息,推開圍觀的人群,擠到人群中央。
她清脆的聲音擲地有聲:“書院的座醫也不過如此!舒羽這麼厲害,怎麼會經脈寸斷!”
言罷,她看了一眼賀珩:“如意公子,你說是不是?”
但賀珩隻是呆呆的站着,發梢的金鈴也一動不動,他的眼裡沒有同情,也沒有憤怒,唯一剩下的,是認可與疑惑。
林豔書見他不言,一張小臉更是通紅,一把擋在顧清澄前面,護短道:
“舒羽我們走,不理他們,我讓二哥派人來治好你!”
顧清澄隻是笑,站了起來,拍拍林豔書的肩膀,示意她安心。
“伍教習,脈象不好,影響成績嗎?”
這叫脈象不好?這叫時日無多!
伍邁祿揮了揮手,示意衆人散了,不願再打擊她。
很快,書院門前隻剩下了林豔書等人。
林豔書拉着顧清澄準備離開時,呆滞已久的金鈴卻突然響了。
“為什麼?”
賀珩不願走,手裡還握着那把他引以為傲的神弓。
“什麼為什麼?”林豔書問。
“你沒道理比我強。”
賀珩繞開了林豔書,語氣誠懇地向顧清澄說出了最挑釁的字句,驕傲的桃花眼第一次露出了迷茫。
林豔書正欲發作,顧清澄卻擋住了她,徑直對上了賀珩的眼睛。
“如意公子,殺過人嗎?”
她走得很近,問得也很輕。
——你殺過人嗎?
明明是豔陽天,賀珩卻覺得一股涼意從腳底直蹿上脊背。
“還沒有。”賀珩定了定神,努力顯得鎮定,“舒姑娘就擅長殺人了?”
他不露怯,也問得直接。
但這問題沒影響到顧清澄分毫,卻像一記重錘,砸在了旁聽的林豔書心上。
林豔書的小臉開始泛白,突然回想起了初見時,被舒羽的劍架着脖子的那一瞬間。
冰冷的觸感仿佛再次襲來,恐懼在她腦海打轉——
難道她,真的是殺手?
她是靠近自己來殺自己的……還是來殺如意的……?
“噗嗤。”
在她的小臉失去最後一絲血色的時候,聽見邊上的舒羽嗤笑出聲。
“我殺過豬。”
顧清澄認真道。
“我是窮鄉僻壤的縣尉的孩子,買不起钗裙,隻能跟人學殺豬。”
林豔書臉上的蒼白消退,卻很快轉移到了賀珩臉上。
“舒姑娘的意思是,本公子習武還不如殺豬?”
他好像有些愠怒,鎮北王世子自幼跟随名師習武,如今敗在了一個殺豬女裙下。
顧清澄自然沒殺過豬,但忍不住陪兩位纨绔玩一會。
“如意公子,烈馬雖猛,卻比不上瀕死之豬的求生本能。”她說得頭頭是道,“那豬為求活路,發起狂來,烈馬也要避上三分。”
“那射箭呢!”賀珩竟覺得她說的有三分道理,不由追問。
顧清澄神色平靜,娓娓道來:“殺戮之事,大同小異,講究趁其不備,直取命門,殺多了,手就熟了。”
這一句倒是實話,不過林、賀二人依舊覺得在殺豬。
“此乃鄉野粗鄙之法,自是難與如意公子的正統射藝相提并論。”
顧清澄微微欠身行禮,最終把面子還給了賀珩。
但她發現,賀珩的眼裡閃爍着大徹大悟的光芒。
“舒姑娘說得對,如意受益匪淺。”
他向顧清澄還施一禮,他好像真悟了。
在顧清澄走人之前,賀珩問了最後一個問題:
“那舒姑娘既然經脈寸斷,為何要拼了命來考這書院呢?”
顧清澄淡淡道:“為了活着。”
“書院包吃包住,我一個将死之人,能體面活着。”
“諸位錦衣玉食,生于富貴,長于安樂,或許不懂。”
兩位纨绔再次肅然起敬。
林豔書看着眼前身殘志堅的顧清澄,頓時明白了她的所有不易,不由得眼圈紅了。
“那你……明天還考嗎。”
林豔書的意思是,顧清澄如果前四門成績已經足夠好,明天不如回她家修養身體。
“考啊。”
顧清澄淡淡道。
這本就在她通往第一樓的籌劃之内。
但林豔書卻聽出了另一層意思:
她的苦命朋友舒羽,天妒英才,命不久矣,此生唯一所願就是考入天令書院,為了這份體面不出意外,才不得不考滿六門。
那她數科神童林豔書,家境殷實,且已有四門成績,不缺這體面,不如幫朋友完成心願,明天這數科,她——不考了!
她看着顧清澄平靜的臉,暗暗下定了決心。
一定要讓舒羽考入天令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