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個小小發帶,怎麼能和他從人變成蟲的慘劇相提并論?格萊林發神經出去找發帶,那是他的事,被硫酸淋成重傷也是他的事,反正他也不是人了,蟲子淋點硫酸怎麼了?
艾倫走到洞穴門口,望向外面,看不到任何活物的影子,伸出手去,痛得立馬縮回來。
看向手心,他果然不是人類了,腐蝕的肌膚之下是淡色的蟲鱗,看起來粉紅色,令他想起那天見到的蟲母,傷口正在緩慢恢複。
還是回去睡覺吧,沒準明天早上格萊林就回來了。想來想去,艾倫真的很後悔,早知道就認罪停職接受調查了,雖然沒工資,好歹還在人類的領地上啊,他就不信軍隊會因為一眼性騷擾的小事把他開除,一個小問題活生生被格萊林變成了大問題,都怪格萊林,全怪他——
艾倫打了個哈欠,準備回去再睡一會兒,哈欠打到一半,停了。
等等……
既然他是重要的實驗品,那為什麼格萊林之前會因為那麼一點點性騷擾的小事,把他趕出星艦?而且所謂的性騷擾,根本就是因為蜜蟲對雄蟲的天然吸引吧!格萊林一定對這件事心知肚明。
“那你為什麼要把我停職調查,趕下星艦……”
艾倫想起了當時的情景。
——“艾倫,替我向你的弟弟妹妹們問好,另外或許離開并不是一件壞事。”
或許離開并不是一件壞事。
或許離開并不是一件壞事。
不是,壞事。
冷漠的執艦官是那麼的高高在上,冰冷無情。
可現在看來,離開真不是一件壞事,簡直是助他逃出生天,要不是他自己作死去報複瑞德,早就美美乘坐副艦一走了之了。
“他在幫我?把我的報告直接扔掉,讓我停職調查,都是為了讓我逃離這個實驗?他——可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艾倫的思路越理越清晰,也越來越糊塗。
他不能理解格萊林了。
格萊林俨然将人類的命運聯邦的利益淩駕于自身生命之上,為了消滅蟲母,甚至可以啟動自爆程序和蟲族同歸于盡,這個實驗明明這麼重要,如果成功,舍他一個艾倫,人類或許真能戰勝蟲族。
那他為什麼要幫他?還是說,隻是他的誤會?也說不通啊……
“靠……早知道之前就還給他了,是我販劍行了吧?”
艾倫看向手中的黑色發帶,又望了望外面的雨,有些生無可戀。
“行吧行吧,死不了。”
他解下終端小心翼翼藏在洞穴深處,然後用嫌棄的眼神看了一眼發帶,将這倒黴玩意兒塞進胸膛,一頭紮進雨裡。
“格萊林!格萊林!”
艾倫在硫酸雨中艱難前行,雨點砸在身上每一下都像是被滾燙的烙鐵灼燒,痛得要命,更可怕的是,他的身體組織還在因為蟲族強悍的修複能力而不斷重生,剛剛修複就又被腐蝕了。
“格萊林!你到底在哪兒?你的發帶在我這,别找了!”
艾倫扯着嗓子大喊,聲音瞬間被風雨吞沒,沒有得到一絲回應。眼前雨水混合着酸霧看不清道路,他隻能憑借着模糊的記憶,朝着洞穴外的石林摸索而去。
“媽的,石林也沒人,石林沒找到就回來啊,真的是個大笨蛋!”艾倫咬咬牙繼續往前走。
終于到了星艦殘骸附近,看到那巨大的船塢艾倫是真的眼前一黑,好不容易走那麼遠,一轉眼又回到出發原點了,所以說不作死就不會死。
艾倫懷着替格萊林收屍的心四處找尋,終于在逃生艙旁邊找到了不停找尋的某人。
“格萊林!大哥!小弟護駕來遲,你在這啊!行行行,至少人沒死,我終于找到你了,快跟我回去!”
指揮官渾身濕透,如同幽魂半跪在地上,銀色的長發被雨水浸濕,一縷縷地貼在他蒼白的臉上,身上滿是被硫酸腐蝕的傷痕,皮肉再生的能力已經消耗殆盡,破爛的衣裝下是黑色的軀殼,而非人類的肌膚,綠色的鮮血混着雨水,順着他的手臂不斷流淌,如溪流般蜿蜒而至,一直流淌到艾倫的腳底。
可就算是這樣,他仍沒有停止尋找,修長有力的雙手在廢鐵亂石中抛挖,鮮血之間露出雪白的指骨。
“到底在哪裡,到底在哪裡……怎麼會沒有呢……”
在這惡劣的環境下,他竟一路順着原路返回,穿過了這片危險的石林,來到了這裡,這股子勁頭,讓艾倫忍不住在心裡感歎:真他媽是個犟種!
“格萊林!” 艾倫沖過去,一把扶住他,“你瘋了嗎?為了一條發帶,你不要命了?跟我回去!”
對方還是跟個魔怔人一樣挖東西,艾倫無比慶幸自己選擇把發帶帶在身上。
他把發帶拿出來在他的眼前晃蕩。
“看到了嗎?發帶,這就是你媽媽留給你的發帶!”
格萊林倏忽擡起頭,紫白的雷電炸亮整個世界,雨水順着他的臉頰滑落,是無數的雨滴,也像無數的淚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