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淵鋪開的金光,霎時将兩架機甲籠罩成一團巨大光球,墜落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
光球亮得如天際出現了第二顆太陽,讓人難以直視,隻能聽得内部爆炸聲響接連不斷。
“大哥!”
那一聲聲沉悶的轟隆,一下下重擊着路希和路鳴的心髒,兩人心急如焚沖上前,卻被艾西和齊非死死攔住。
然而,連續遭受炮擊,原本就幹枯細碎的黃土高山,早已搖搖欲墜,瀕臨崩塌。
路淵咬牙以精神力封控,拼盡全力,不讓自爆的沖擊力碰到山體分毫。
但那近在咫尺的劇烈震蕩,終究成了壓垮山體的最後一根稻草——
高聳入雲的山體轟然坍塌,所有人的聽覺消失了,世界陷入一片死寂。
就像應驗了副官最後的詛咒,路淵的金光在漫天沙塵中撕開一道裂口,卻隻來得及抓住一捧沙土。
“不!!!”山體崩塌的轟鳴,徹底淹沒了他的嘶吼。
揚起的塵土遮天蔽日,将那一輪明月完全掩蓋,大地瞬間被混沌的黑暗所吞噬。
而在此之前,溫珣仍在山洞深處,幾乎憑借着本能扒着機械台操作。
為了保持身體平衡,他雙臂發力止不住顫抖,十指鮮血淋漓。
“十、九、八……别過來!就快好了!”
幸而最後一批獸族都還有戰鬥力,可以抵擋落石。
就在他倒數的途中,山洞内倏然地動天搖,溫珣一瞬失去了平衡,還得閃躲滾滾落石。
但他不能停下手中的動作。
“抱在一起,站穩了!三、二、一!”随着那道耀眼閃光滋啦作響,溫珣再也支撐不住,脫力跌坐在地。
轟!
突然,一陣強烈的失重感襲來,溫珣腳下的地面徹底翻覆,他整個人也跟着不受控制地翻滾。
周圍那些凝晶美麗卻棱角尖銳,從四面八方轟然砸下,随便一根都能将他刺穿。
他險險護住腦袋避開,可肩膀和小腿卻傳來一陣刺痛。
機器也不能幸免,操作面闆被砸得千瘡百孔,瞬間失去了唯一的光源。
“我不能死在這裡……”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求生本能讓溫珣拼盡了最後一絲力氣。
他手腳并用,艱難地攀進了那座已經傾斜橫倒,還帶着一絲溫熱的拱門内。
他蜷縮在其中,雙手死死扒緊邊緣,聽着頭頂上不斷傳來叮當铿锵,無聲地輕笑:“世界上最硬的铍金屬,砸不穿……”
落石漸漸平息,空間變得狹窄逼仄,原本流通的空氣也變得阻塞。
黑暗中,唯餘溫珣顫抖的喘息:“不能睡。”他狠狠咬着手背,努力讓自己保持清醒。
他感覺後背和褲腿一陣濡濕,卻漸漸感覺不到痛感,意識也開始模糊起來。
“路淵……”
恍惚間,他好像出現了幻覺,耳邊傳來路淵那溫柔又熟悉的聲音:“噓,沒事了,休息一會兒吧。”
他實在是太疲倦了,真的,撐不住了……
隻要待在這裡,等路淵找到自己,就沒事了,一定會沒事的。
眯一會兒吧,就一下下……
……
上蒼彷佛也為這一幕感到心碎,久久不落雨的獸星,此刻竟破天荒地降下了驟雨。
“殿下,生命探測儀……測不到生命迹象……”巴德利抖着手,幾乎拿不穩儀器。
路鳴在一旁确認小淵的顯示屏,一瞬紅了眼眶,死死捂住它的嘴不讓說。
“我不信,滾開!”路淵踉跄跳下殘破不堪的機甲,怔愣地跪在土坡邊。
溫珣還在裡面,他該有多害怕……自己食言了,為什麼護不住他……
路淵隻覺頭痛欲裂,視線也跟着出現了道道裂痕。雨砸在他弓起的背脊上,混着血污滲進戰甲裂縫。
他開始徒手去挖那堆成小坡的泥石,指尖卡滿了黑泥,衣擺與褲腿全被泥水染得污濁不堪。
這一刻,路淵不再是高高在上、一塵不染的皇太子,他隻是個怅然若失、狼狽恐慌的普通人。
一個極度恐懼失去愛人的普通人。
“溫珣不怕精神力……”路淵低喃了句,周身飄散的金芒卷開大片碎石。
獸族們立刻反應過來,也跟着紛紛動手刨土。
“不能用機甲!裡面的落石會砸傷人。”巴德利抛開那破儀器,跟着趴在地上,用精神力開挖。
所有人不知疲倦地用最原始的方法,集衆人之力,一點點挖開了一小片面積。
他們隻希望奇迹能夠出現,就像溫珣本身之于帝國……奇迹不能就此泯滅。
天際漸漸泛起魚肚白,雨過天晴之時,狼族一聲悲切的“嗷嗚”響徹雲霄——
路淵染血的掌心忽地一震,他嗅到了,那一絲極輕、極淡的苦澀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