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珠上剛好有一滴水,估計是方才醒來的時候,喝了一口旁邊杯子裡的水,然後又睡着了,桌子上的水漬可以解釋這一切。嘴角的水流順流而下,是涓涓細流,是滔天洪水,是驚濤駭浪,沖破了高君遂的自持和戒備。
高君遂好渴,他從沒這麼渴過。
他笑同舍生去平康裡鳴珂曲,玩弄人家妓女,要人家嘴對嘴喂,末了還拈花惹草,那麼多風流史,他笑那些人渴,面對館娃嬌娥,垂涎三尺,生猛地撲上去,好似一個多日沒喝過水的人,他管那個叫饑渴。
可是現在他好渴,他不需要别的瓊漿玉液,也不需要桌案上的水,他隻想喝鐘少韫嘴上那滴。他是涸轍之鲋,要相濡以沫,要東海之水;他無可救藥,這是他唯一的解藥。
高君遂面目通紅,呼吸急促,院子裡嘩啦啦掃地的聲音還在繼續,婢女們也不會繞到這兒來,他愈加大膽,先是兩手壓着鐘少韫兩側的地面,然後慢慢湊近。
他灼得滾燙,吻上了鐘少韫冰涼的唇,進而得寸進尺,伸出舌頭舔了上面的水珠。
他不知滿足,縱手深入鐘少韫的後脖頸,輕輕将對方的後腦勺置于自己的掌心,舔舐,吮咬,輕啃。他感覺自己像是抱着一個任他玩弄拿捏、隻能被動接受他欲丨望宣洩的傀儡,他讓鐘少韫躺在他臂彎裡,另一隻手順着衣服下,劃過胸膛,小腹……
“你幹什麼呢。”鐘少韫往後仰了仰脖子,回避着高君遂的狂熱親密,又将高君遂的手從自己衣袍裡拔出來。
高君遂難受極了,“他是不是也對你做這些了,還有更過分的是不是?”
鐘少韫站起身,嘴唇被吮得發紅,他活動着筋骨,整理詩稿,“你管他做什麼。”
“他把你扔進太學不聞不問,要不是我,你不知道被多少人……”
“所以這就是你上手的理由?”鐘少韫默然回眸,半耷拉着眼,層層疊疊的眼皮下,那睫毛忽閃,映着日光,一下下在高君遂的心上搔刮。
“我會對你好的,我會比他對你更好!他是世家子,盧家的頂梁柱,他不可能不娶妻,你想跟他沒名沒分過一輩子?他……”
“我跟你就有名有分了?”鐘少韫反問。
“我……”
從踏足太學的第一天開始,關于鐘少韫的流言蜚語就沒少過。他對誰都很溫柔,細聲細語,偏就是因此,被一些不懷好意的人欺負。單就這樣也沒什麼,以前在鳴珂曲遇到的還不少。本朝有養娈童的風氣,雖說這種風氣被嚴令禁止,不過随着皇帝更疊,命令也漸漸松弛,有些甚至想對鐘少韫下手。
他太好看了,一颦一笑都是在勾引我。
太學都是男子,偶有幾個不大正常的,和那些讨厭他沒男子氣概的不同,這些人看他的眼神帶了十足十的垂涎和色欲,他回屋舍,就有人想拉他,問他“好也不好”。
高君遂見過,想都沒想就救下了他。
那時候的高君遂确實是問心無愧,不過現在兩說。鐘少韫乘勢追擊,“想當英雄,我讓你當了,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原來鐘少韫是這麼想的?!
高君遂終究是理虧,“你把我當成和他們一樣的人?”
“不然呢。”鐘少韫走到一側屏風處穿好衣服,“交友大多為利,你說我能給你什麼?除了我這張臉,”他猝然走近坐在地上的高君遂,盯着對方的褲子看了看,“還有這個。”
“不是的,我……”高君遂千頭萬緒解釋不出來,支支吾吾,“我……我真的喜歡你,喜歡你的樣子也喜歡你這個人,我願意為你做很多,真的!我保證待你比他還好,他到底有什麼好的,他還……還利用你,他隻是利用你啊,你要是對他沒用了,他輕輕松松就能把你丢下,因為你沒有名分!”
鐘少韫輕輕撫着高君遂的鬓發,撩得火焰越來越盛。
尤其是這人凝神看着你的時候,哪怕面前的人是仇人,也能看出萬千情誼,不知不覺就沉浸入那危險萬分的潋滟深潭裡,甘願溺斃其中。
“哦……”鐘少韫意味深長,敢情高君遂把盧彥則當成是别的尋歡作樂的公子哥了。但是他确實不想因為這些和高君遂鬧掰,他還需要高君遂。
他覺得很公平呀,你想跟我一起上下學,那我就跟你一起,為什麼還要讓我喜歡你呢,那不是難為我麼?我欠你什麼,平常的陪伴也算是還過去了,我就那一顆心,你為什麼要搶呢,太貪心了呀。
一人獨來獨往也算是寂寞難耐,鐘少韫咬了咬牙,行,那就不拒絕也不同意,反正拒絕了也不一定死心,随他去吧,“那你能為我做什麼呢?”
“我……你需要我,你要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高君遂無比堅定,他知道這麼做不對,要是桓興業知道了肯定會打斷他的腿,可他不管了,喜歡就是喜歡,他控制不住,就是喜歡!
“你也想讓我跟你好?”鐘少韫問。
“不是,不是的!”高君遂生怕鐘少韫把自己當成披着羊皮的狼,把他和那些追在身後問好也不好的人歸為一類,隻好矢口否認,“我沒有那個意思。”
鐘少韫聳聳肩,站起身,“哦,沒那個意思啊,那起來吧,上學去。”
高君遂目瞪口呆之際,眼睜睜看着鐘少韫束發戴冠,然後整理書本,旁若無人地推開門,陽光太耀眼,照得他眩目,用胳膊肘擋了擋光。他一半身子照在陽光下,眯着眼睛,眼睑的卧蠶就格外明顯,高君遂尾随而至,擡眸就看見了鐘少韫被陽光照得剔透的眼眸。
如琉璃一般。
鐘少韫沒有什麼悲喜,也沒有被非禮被告白後的臉紅心跳,高君遂想到家裡的枯木插花,無論加多少露水,曬多少太陽,都無法綻放。
“走啊。”鐘少韫語氣毫無起伏,跟個沒事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