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明,魏州城城門大開,在羅瑰的帶領下,魏博節府的人依次排開,在門洞下迎接蕭遙。葛譽欽一看羅瑰安然無恙,不由得松了口氣,這場戰不打自赢,羅敬暄已經伏誅。作為魏博人,葛譽欽有必要充實魏州城防,以防被别有用心之人趁機入侵。
葛譽欽小跑着到羅瑰跟前,“少主,你怎麼瘦成這樣!”
被囚禁了很久的羅瑰吃喝自然比不上平日裡的養尊處優,其實他覺得自己還活着挺好的,所以對這寒暄也不覺得自己有多可憐,“葛叔,您來一趟真不容易啊。最近發生了好多事,蕭大帥,請入内議事。”
蕭遙目的明确,他把手放在斬鲸的刀柄上,“溫相呢?”
羅瑰無奈歎息,“他走了。”
“走了?!”蕭遙心悸了下,他萬沒想到是這樣的結局,原本以為,打不打都無所謂,既然已經收攏兵馬來了魏州,那就一定要把溫行帶回去,讓父子團聚,怎麼現在看來,溫行竟然一點團聚的意思都沒有?這老丈人的心思還真是難以拿捏,“那他……”
“放心吧,他絕對安全。”朝華抱着女英劍,幂籬背在身後,紗布随風飄搖,“主要是小節帥,現在魏州不算是塵埃落定,不能掉以輕心。”
羅瑰立即表示同意,“對……對!師父說得對,蕭大帥,葛叔,我們去修整吧。我打算把前些日子作亂的人都赦免了,寬仁待人,反正我不能跟羅敬暄一樣。正好,節府備了飯食,大家一起吃呀。”
蕭遙心想這小節帥還真是心大,不對,他喊朝華什麼?師父?
蕭遙看了朝華一眼,“你……”
對于這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女英閣閣主,蕭遙有很多疑惑。上次朝華口中所說的師妹,應該就是權随珠,也就是“夏侯喬”,那麼她們都是雲暮蟬的徒弟?所以,朝華才會屢次出現保護溫蘭殊和溫行?
那麼上次大理寺,朝華為什麼會出現救鐘少韫?
不過這種疑問不好意思直接問,蕭遙猜測朝華很有可能就是路過,随手來了個見義勇為,畢竟朝華的性格确實會幹出這種事來。等二人擦肩而過的時候,朝華冷不防問,“你剛剛是不是有問題想問我?”
蕭遙:“……”
“那确實有。”蕭遙行走在魏州主幹道的大街上,兩邊沒什麼人,身後軍隊整齊劃一往前走,葛譽欽的幾個虞候不停維持秩序,“比如,你和鐘少韫什麼關系,為什麼要救他。”
“他麼。他的身份比較奇特……”
“他不是漢人。”蕭遙不假思索,“我看過太多人了,漢人的長相和漠北人的差距很明顯。”
“他确實不是。當初為了僞造戶籍,盧彥則也下了好大功夫。”
“盧彥則還真是敢豁出去。”蕭遙扶額,不大理解這公子哥的作風。
朝華欲言又止。
“那你和他……”
“我救過阿皎,自然對她收養來的‘弟弟’有印象。那時候這孩子流落街頭被人狎弄,阿皎左右氣不過,就把這小孩帶到自己住的地方,教他唱歌說漢話。這孩子太聰明了,許多東西一點就透,包括僧人吟唱的梵語,他學得也很快。如此一來,就能自己填詞度曲,又學了阿皎的琵琶,技藝越發精湛。他沒有名字,阿皎撿到他的時候,隻重複着一個字——羅,于是阿皎就給他起了個名号,叫绮羅光。”
蕭遙還有問題,“那鐘少韫怎麼跟盧彥則在一塊兒的?”
“阿皎不知情。”
蕭遙大驚,沒注意碰到了酒垆的旗子,連忙拂開,“也就是說,他姐姐至死都不知道,弟弟和一個世家子……呃……”
對此,朝華表示非常理解,“因為不敢讓姐姐知道。”
“阿皎肯定見過不少負心薄幸的人,所以自然而然覺得,盧彥則也是這一類?”
“是的,所以阿皎甯願用自己賣藝賺來的錢供弟弟讀書,也不想弟弟跟盧彥則有關系,其實她根本不知道,弟弟能讀書,全賴盧彥則一手幫助。鐘少韫很聰明,知道瞞着姐姐和盧彥則這種世家子往來,在太學學了不少東西,幫盧彥則也幫自己。”
葛譽欽和前頭羅瑰聊得正歡,羅瑰還時不時回過頭來看朝華,少年粲然一笑,又回過頭去跟葛叔話短長。
“他們的關系,還真是耐人尋味。”聯系到自己目睹鐘少韫被非禮,蕭遙不禁歎息,這人的命,也太苦了。
“你之後什麼打算?”朝華問。
“我麼,回晉陽。招兵買馬起家,在晉陽最好,況且子馥還在那裡,我放心不下。這兒有你,有夏侯,我放心。”蕭遙望向不遠處巍峨的節府,羅字旗幟一列排開,魏博精兵在前守衛,霞光照映下,甲光如金鱗,端的是一副橫行無忌、所向披靡。
怪不得,羅瑰和羅敬暄對這些兵卒禮敬三分。
朝華輕笑,“我還以為你要回長安。”
“現在回長安隻有被人生吞活剝的份兒,就讓盧彥則和賀蘭戎拓先打着吧。”蕭遙進入節府内,忽然想到還沒問朝華,“那你呢,你什麼打算?”
朝華頓足,“我……還沒想好。小節帥這裡應該一切妥當,不需要我留着……”
“師父你可不能走!”羅瑰聽到那句話頓時炸了,跑到朝華身邊,“你還得教我那唰唰唰的功夫呢!”
蕭遙:“……”
這場景怎麼好像在哪裡見過?
“你找你葛叔。”朝華不想跟着他胡鬧。
“師父,你都答應了,我喊你師父你也應了,你不能這樣師父……”
朝華不耐煩地在前面走着,二人繞出前廳,羅瑰這不着調的甚至把該招待客人都忘了,隻留着葛譽欽和蕭遙在原地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