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蘭不敢再敷下去,轉而燒了一鍋熱水,把毛巾浸濕了,給父母擦洗降溫。反複擦洗幾遍後,兩人身上的溫度明顯沒那麼高了,眉頭也舒展了些。
周蘭松了一口氣。
但這口氣并沒有松多久,很快他們身上的溫度又滾燙起來。
周蘭趕緊重新燒了一鍋雪水,再給父母熱敷降溫。
如此反反複複,升溫降溫地折騰了三四輪。時間到了深夜,他們的高燒依舊沒有什麼起色。
周蘭跪坐在地上,滿心惶然,她到底該怎麼辦?
就在這時,她注意到父母的傷口好像在往外沁血,但又不完全是血,因為沒有純血那麼鮮紅。
周蘭把傷口的繃帶拆開,下面是血和藥粉混合的渾濁狀态,撥開結塊的藥粉,其下的傷口不是那種健康的鮮紅,反而泛着發粘的白色。
怎麼會這樣?是她把傷口包太緊捂壞了嗎?
周蘭重新把傷口擦洗幹淨,為了保持傷口的幹燥,她這次隻纏了兩層紗布。給父母熱敷降溫的時候,她也都小心着不讓水觸碰到傷口。
但盡快如此,黑夜過去,黎明到來,傷口又變成了老樣子,看起來甚至更嚴重了,流着不知是血還是膿的紅白色液體,父母的高燒也反反複複沒有好轉,甚至燒得更燙了。
外面的太陽高高的升起來,照在平靜的雪原上,小鳥叽叽喳喳的在枝頭鳴叫,是一副生機盎然且無比美麗的畫面。
周蘭卻感到一種看不到盡頭的絕望。
究竟該怎麼辦,這樣下去爹娘真的會死的。
她盯着藥袋裡的藥,眼裡熬的都是血絲,腦袋裡嗡嗡的隻有一個念頭,不行,必須要想辦法,一定要有辦法,不管什麼辦法她都要試一試!
她把行袋裡的藥全都拿出來,除了最常用的外傷藥粉和退燒藥,其他的她一概不認識。但那又怎麼樣呢,一個個挨個試過去,萬一有能見效的呢。
爹娘不能喝藥也沒事,把藥片碾成粉末,兌上幾滴水,攪拌成粘稠的糊糊,讓父母在嘴裡含着,總能起一點效果。
退燒藥不管用。
幾種顔色的小藥片也不管用。
試到最後,還剩一種裝在小瓶子裡的藥粉沒試過。
她見過這種藥,村醫總是向裡面注入一種透明的藥水,和這種藥粉混合起來使用。
周蘭從藥袋底部翻出了那種透明液體,整整一大瓶。
鋁盒裡有注射器,她把注射器在開水裡煮了煮,把兩種玻璃瓶的鋁制封口撕開,針頭刺破橡膠瓶塞先吸了一管透明液體,然後把液體推進粉末瓶子裡,混合均勻,再重新吸回注射器裡。
她學着村醫的樣子,彈了彈注射器,針尖向上,推出空氣,然後針頭刺進股外側的肌肉,緩緩把液體推進去。
等待的時間每一分每一秒都很難熬。
周蘭依舊不斷地用熱敷給父母降溫,等爐膛裡燒完兩撥木柴後,她看到父母緊皺的眉頭松開了。
她手伸進被子裡探了探他們的身體,他們身上的體溫也降了下去,是真真正正的降溫,不是靠外力。
周蘭緊繃的心陡然松了下來。
天邊的太陽已經落下去了,天地重歸黑暗。
兩天一夜未睡,她已極度疲憊。不僅腦子裡嗡嗡直響,她甚至連自己的身體都不太能控制得了,走起路來都恍恍惚惚的。
她強撐着給小老虎和大黃投喂了食物和水,自己也草草吃了點飯,收拾好一切後她再給父母各注射了一管藥,之後就裹着被子,靠着牆壁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得很死,哪怕她是坐着睡的,也絲毫沒有影響睡眠質量,大概她真的太累了。
醒來時已是第二天清晨,腦仁裡不嗡嗡響了,身體也輕松許多。
屋子裡暖洋洋的,小老虎守在火爐邊,爐子裡的火正噼裡啪啦地燒着,沒有熄滅。
中間應該是小老虎添的柴吧,她輕輕摸了摸它的腦袋,小老虎也跟着蹭了蹭她的手心。它身上的傷已經開始愈合,完全沒出現父母那樣的昏厥和高燒,或許獸類天生恢複力就比較強吧。
周蘭去看了看父母,他們呼吸平穩,臉色紅潤,體溫正常。敷了藥粉的傷口沒再出現那種發粘的情況,隻是還是沒有要醒的樣子。
她給父母又推了一管加強針,用水給他們潤了潤嘴唇,自己也吃了點東西。
屋裡的柴火經過這幾天沒日沒夜的燒,已經去了大半,周蘭帶着小老虎出了門,在附近找到根稍細的倒地的樹,拖着回了營地。
然後一整天,她都在營地前砍這棵樹。中途時不時休息一會,進屋裡看看父母,往竈膛裡添幾根柴。
自從退了燒,父母就能吞咽了,周蘭時不時地會給他們喂一點水。
中午時,她把那顆父母十分寶貴的靈芝切了一半,想了想又劈了一半,用那四分之一的靈芝熬了碗藥水,給父母各喂了半碗。
他們總說這顆靈芝很珍貴,可以賣很多錢,想來它一定有很強的功效吧。他們睡了這麼久都沒醒,它這麼珍貴,不知道能不能起到點作用,讓他們早點醒來。
一棵樹,周蘭整整砍了一天,太陽落山時才将将砍完。
她把樹一共砍了十截,每截又劈成四半,每半都很粗,這樣粗的柴不好燒,卻也耐燒。最主要的是,她實在沒力氣劈地更細了,隻能這樣将就着了。
劈完柴,她坐在柴堆上喘氣歇息。
天邊的太陽已經落山,晚霞将天空染成了橘紅色,連綿的山脈在晚霞的映襯下,也成了起伏的黑色剪影。
天黑的很快,随着晚霞的顔色越來越暗,天地也慢慢沉沒到了黑暗之中。
周蘭歇得差不多了,起身抱了幾截柴火回屋裡。這些柴有些潮,都得在爐子邊提前烘一烘才行,否則燒的時候煙太大。
木屋裡很暗。
爐膛裡的柴已經燒幹淨了,隻剩一堆熱炭還在散發着橘紅色的光。
她在這一片昏暗的光線裡,看見床鋪的位置模模糊糊的仿佛撐着坐了個人。
她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聲音輕輕的:“爹?”
周定山還在初醒的迷茫中,他看着門口處的女兒,聲音有些沙啞:
“蘭蘭,我有點渴,你去拿些水來。”
周蘭鼻頭一酸,眼淚洶湧着就從眼角湧了出來,她抛掉柴火,一把撲進周定山的懷裡。
“爹——”
周定山愣了一下,他很少和女兒這樣親近過,心裡百味摻雜地歎了口氣,纏着紗布的大手拍了拍周蘭的後腦勺:“辛苦你了。”
周蘭嗚嗚哭的驚天動地,像要把這幾天的惶恐不安全都哭出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