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完聘禮，周蘭和趙田亮的親事就算是徹底敲定了。

定親後，趙田亮三五不時會來小坳村看她。他的話特别多，總是滔滔不絕的，周蘭大多數時間都做個聽衆，兩人相處還算愉快。

天越來越冷，尤其下過雪後，更是寒風凜冽，人們都窩在了家裡不出門。

這天，春麗拿了本線裝的志怪小說來找她玩。

屋角的爐子裡燒着柴，整個屋子都暖洋洋的，兩人趴在床上看小說。

“最近孫樂慶老撺掇我早點結婚，你說我是結不結呢？”春麗苦惱着，還不待周蘭回應，她又堅決道，

“不行，不能那麼早結婚！結婚我就要跟他爹娘住一個院了，跟他爹娘住哪有跟我爹娘住的舒服。”

春麗的話說得周蘭心裡也有些忐忑，她不善交際，也很害怕去趙田亮的家裡生活。

“蘭蘭，你和趙田亮處得怎麼樣了？”春麗問。

“還行。”趙田亮對她挺熱情的，她聽他說話也挺有趣的。

“哎……沒結婚前都挺好。”春麗歎着氣，活像在婚姻裡沉浮了幾十年的滄桑婦女。

看小說看到中午，春麗就要回去了。

周蘭把春麗送到大門外。

最近接連下了兩場雪，積雪很厚，為了方便走路，人們都把雪堆到了道路兩邊。

兩人走出門，就見堆滿雪的牆根下不知何時蹲了一個小孩。

小孩不知等了多久，臉凍得紅彤彤的，見兩人出來，就連忙湊到周蘭身邊，悄咪咪地說：“有個哥哥讓我告訴你，他在東邊地裡的玉米桔垛等你。”

說完小孩就跑了。

“一定是趙田亮。”春麗聽完比她還激動，“走，我跟你一塊去，這回我幫你把風。”

說着就拉上她的手，往東邊田地的方向走。

周蘭一邊走，一邊忍不住有些困惑，外面這麼冷，趙田亮為什麼不來家裡找她？

一時又想，快吃午飯了，出門前應該跟母親說多做一個人的飯的。不過也沒關系，多熱兩個窩窩頭，勻一勻也夠吃了。

地裡的積雪比路上的積雪更厚，兩個姑娘踩着雪，一路“咯吱咯吱”地往玉米稭垛的方向走。

快走近時，趙田亮聽見聲音，從垛後走出來，開心地對周蘭招了招手：“蘭蘭。”

天空湛藍，周蘭遠遠看着趙田亮在玉米垛旁的身影，忽覺有些心慌，她從不曾在父母的視線外和他見面。

“蘭蘭。”趙田亮又揮了揮手。

“快去吧，我給你看着。”春麗催促。

周蘭定了心神，朝趙田亮走過去。

春麗還在後面打趣：“慢慢聊啊，不着急。”

玉米垛後面是陽光投下來的一大片陰影，周蘭走進陰影裡，感覺心慌又厲害了幾分。

她看向趙田亮，趙田亮穿着厚厚的棉褲棉襖，鼻尖臉頰凍得通紅。

她問：“外面冷，你怎麼不去我家裡？”

趙田亮雖然被凍得厲害，眼睛卻亮晶晶的：“你家有你娘在，我想單獨見見你。”

“為什麼？”周蘭不解。

“因為……嗯……”趙田亮說着有點不敢看她，聲音也越來越低，“我想…我能不能那個嗯……”

周蘭實在聽不清：“你想說什麼？”

趙田亮臉頰越發紅彤彤，卻不是凍的，而是心跳得太快緊張的，他深吸口氣，把心底的念頭一鼓作氣說出來：“我……我想拉一下你的手！”

說完期待地看向周蘭。

周蘭心頭一慌，連忙避開趙田亮的目光。

但長久的情緒控制已經練就她迅速調整情緒的能力，雪地裡寒風陣陣，紛亂如麻的思緒在她腦海不過是一刹那。

她很快調整好，又把自己的視線移了回去，然後伸出右手：“你拉吧。”

趙田亮喜不自勝，一把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很涼，也很軟，冰肌玉骨也不過如此。

握着這樣的手，趙田亮更覺心潮澎湃，情難自禁，一把将她拉入懷中緊緊抱住，在她的臉上猛親：“蘭蘭你真好，我特别喜歡你，真的很喜歡你。”

周蘭吓得一把推開趙田亮，趙田亮腳底一滑，整個栽進了雪地裡。

“中，中午了，我要回家了。”周蘭的聲音慌得幾乎尖銳，同時又對推開趙田亮這個行為有些不安，“天冷，你快回家吧，我要回家吃飯了。”

趙田亮隻當周蘭害羞，哪怕摔倒了心裡也甜滋滋：“好，那下回我再來找你。”

“嗯嗯。”周蘭顧不得再說什麼，敷衍兩聲就快步跑出了玉米垛。

守在遠處的春麗見她出來，有些詫異：“诶？你們這麼快就聊完了？”

“嗯，聊完了。”周蘭上前一把拉住春麗的手，胡亂解釋了一句，就拉着春麗匆匆離開了這裡。

周蘭心裡很亂，很慌，很害怕，她的腿在抖，身體也在抖。

春麗隻當她是冷的。

回到家，周蘭在自己的屋裡躲了很久。

她回想趙田亮抱她的時候，那一刻，她說不清趙田亮的身上多了什麼，但可以确定，那種東西令她感到很不安。

幸而快要過年了，趙田亮一直到年前都沒再來找她。

過年是忙碌的。

家家戶戶打掃房子，采購年貨，縫制新衣，制作各種吃食，蒸的、炸的、炒的……村裡也磨豆腐，殺年豬，分豬肉，分糧油。

到處都忙碌非常，也熱鬧非常。

一直到大年三十，把年夜飯端上桌，所有的忙碌才算徹底結束。

去年這個時候他們還在山裡，沒什麼吃的。今年賣了藥材，父親平時打獵，母親在田裡上工，家裡寬裕，年夜飯就很豐盛。有燒白菜，炖豆腐，有雞有魚有豬肉，還有白面餃子。

大黃在過年這天也得以解放，父親解開了狗鍊，它趴卧在飯桌的下面，抱着肉骨頭啃得歡快。

吃過年夜飯，相熟的街坊就來串門。

大人們聊了會天，就要結伴一起去大隊看電視。

春麗也來找她，說電視多麼多麼好看，周蘭不喜歡熱鬧，還是搖搖頭沒有去。

父母、街坊還有春麗都走後，家裡就安靜下來。

周蘭無事，關上栅欄門，就早早的回屋鑽進被窩了。

大年三十的家裡是燈火通明的，抱廈下挂着紅燈籠，财神爺、老天爺、竈王爺、關爺等各路神像前點着紅色的年蠟燭，外面的天也是紅的，那是被各村的炮竹映紅的。

周蘭側躺在被子裡，看着窗外的紅色，聽着轟隆隆的炮響，心中不由得想起了小老虎。

不知道它現在在做什麼。

數千裡外的深山裡，小老虎剛捕獵回來。

今天山裡下了雪，它回來時落了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