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蘭緩緩地擡起頭。

一個年輕英俊的男人站在她對面，他留着斜分的短發，鼻梁上架着一副無框眼鏡，個頭高高的，穿着一件寬松的黑色毛衣，毛衣或許已經穿了很久，已經洗的微微泛白。

這是一張完全陌生的，從沒見過的面孔。

周蘭壓下心頭無端的劇跳，盡量平常道：“沒人，你坐吧。”

鐘陽在對面坐下，手心裡緊張的都是汗。

周蘭已經低下頭繼續吃飯。

“我第一次來附近，見這家店人多就進來了，這裡的菜好吃嗎？”他問她。

周蘭擡起頭，可以看出她并不想和人聊天，不過她還是回答了他的問題：“有的好吃，有的不好吃，你選的這幾樣味道還可以。”

“聽起來，您經常來這吃飯？”

“倒沒有經常來，隻是來過幾次。”說完周蘭就繼續低頭吃飯了。

鐘陽很想再和她說點什麼，美食，天氣，或者神曲市的人文。他相信，陌生人之間聊聊這些話題都是很自然的。

但她顯然不想被打擾。

蒸碗是快餐，吃完也不過就是一會兒。

鐘陽這邊還在猶豫，周蘭已經放下筷子，起身打算離開了。

鐘陽見狀慌忙起身，他很想做點什麼，想和她産生一點交集，以後還能名正言順地再見到她。

“您、您請稍等。”情急之下，鐘陽喊住了她，他在腦海裡瘋狂措辭，“其實，那個，其實我來這裡是有事。我看您是從長河藥廠裡出來是，我想請問一下，貴廠需不需要人做電腦軟件，我們公司是做軟件編程的。”

鐘陽一番話說得颠三倒四，但總算，周蘭腳步停了下來。

“軟件……”她想了想，委婉拒絕，“我們廠裡好像不太需要。”

“或許，倉庫管理方面是不是需要呢？聽說貴廠經營範圍廣泛，倉庫裡每天出庫入庫的貨物想必非常繁多。如果用軟件管理倉庫，各種數據一目了然，無論是做生産計劃，還是采購計劃，有了明确的數據支持都會很方便的。”

周蘭原本沒怎麼在意，覺得是再常見不過的推銷。

但聽完他的話，也不由得凝眉深思。

長河的倉庫确實非常亂。不僅僅是出庫入庫的問題，内部的倉儲也非常混亂，經常因為盤點不及時，出現缺貨、缺原材料的問題，又或者産品積壓很久才發現。

但每天盤點又不現實，因為品類太過繁多，進出庫太過頻繁，又都是紙質文件，每盤點一次都要耗時兩三天。

如果能有軟件即時給出相應數據，确實很方便，也能減少很多不必要的損耗。

周蘭的态度有所松動：“你們公司叫什麼名字？”

鐘陽忙拿出一張名片遞過去：“我們公司叫新雨，做軟件開發有三四年了，經驗很豐富。”

周蘭接過名片，名片的排頭印着公司名稱：新雨網絡科技有限公司。中間是名片主體，姓名鐘陽，職位是技術二組組長，右下角則是郵箱、呼機号、和固定電話。

周蘭收起名片：“好，我和領導商量商量，如果需要的話，我會聯系你們的。”

“那……”鐘陽猶豫了一下，還是鼓足勇氣道，“那您方便給我留一個您的聯系方式嗎？”

周蘭有些猶豫，她擔心會被打擾。

但考慮到有可能和對方合作，她還是從随身的錢夾裡抽出一張名片遞了過去：“上面有我的電話和郵箱，無論怎麼樣，三天之内我都會給你們一個答複的。”

鐘陽接過名片，名片整體是黑紅色的，中間印着她的名字，品控部主管，周蘭。

他握着她的名片，渾身都放松下來：“好的周主管，那就靜候您的佳音了。”

一如周蘭所說，她三天之内會給他們答複。第三天的時候，新雨的辦公室裡接到了來自長河藥廠的電話，對方自稱湯士軍，是周蘭的助理，約他們明天下午兩點在長河藥廠詳談倉管軟件的事。

第二天，鐘陽請好了假，坐着秦明川的車，兩人如約抵達了長河藥廠。

時值上班時間，工人們都在車間上班，是以工廠内的道路上都沒什麼人。從大門進去，寬闊筆直的石闆路上隻有一個清潔工在打掃衛生。

越過中心花壇，石闆路的盡頭有一長長的四層建築，樓下幾個工人在拉着貨物進進出出，顯然是長河的生産車間。

湯士軍帶着他們從中心花壇往左走，左邊另有一幢建築，也是長長的一條，占地約莫六七百平，上下兩層，看起來像是辦公樓。

湯士軍請他們在一樓的會議室裡坐下，閑話了一會，會議室就陸陸續續的進來了人，有行政部的主管，以及三個白班的倉庫管理員。

互相做完介紹，雙方人員對坐兩邊，對面三個倉管員拿出厚厚的一摞文件：

“蘭姐讓我們整理了一下我們平時做的報表，說給你們做個參考，你們看看，這些數據能直接用軟件彙總嗎？”

秦明川接過來。

報表種類非常繁雜，有常規的庫存盤點，也有更細緻的每一批次原材料和産品等的存放時間，供貨商和經銷商的入貨出貨數據，月度季度年度的數據彙總，損耗彙總等等。

乍一看信息浩如煙海，但其實背後的邏輯并不複雜。紙質辦公之所以繁雜，就是因為海量的計算量，但對于電腦來說，隻要寫好邏輯，幾秒就能得出結果。

“沒問題的，這些我們都可以做。”秦明川把文件挪給鐘陽，自己從書包裡抽出随身的筆記本電腦，“我們公司之前做過類似的辦公軟件，雖然不是倉管軟件，但道理都是相通的，貴方可以參照看看。”

秦明川調出相應界面，将電腦屏幕轉向對面。

當下的情況，台式電腦都還沒普及，很多人對電腦敬若神明，而秦明川卻随身一台便攜式的筆記本電腦，其威懾力之大就可想而知了。

這台設備的出現，就是專業的代名詞，幾乎是頃刻之間就打消了在場幾人的戒心。

“還有這麼小的電腦！”

“我還從沒見過呢！”

“那秦經理你給我們演示一下吧，我們也不會操作這些高科技。”

秦明川繞到對面，坐在三人中間，開始演講一般的述說起電腦裡的各類軟件，湯士軍和那位行政部的主管也好奇地站在後面看。

整個會議的氛圍開始變得和諧起來。

軟件展示完，秦明川重新坐回來，會談的氛圍已經變得非常友好，大家開始逐條梳理需求，梳理完需求後，就是商議工期，最後給出報價。

但一直到會議結束，鐘陽都沒見到周蘭。